抽太多的煙導致他有些缺氧,他躺在頭昏腦脹的甜蜜里意識恍惚,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還泡在浴缸里,鼻腔里滑出的鼻血把嘴唇和煙頭弄得又濕又黏。
他揉著眼睛慢慢坐起來,視網膜上綻開大朵大朵熒光藍紫色的蝴蝶,忽閃忽滅。
在眼角偶然捕獲的余光里,他覺得自己的皮膚上似乎也長出了魚鱗。
ɞ2022/05/30 02:25:28
第十五夜
被五六七八個夢輪著碾一遍,殷灼不情不愿地醒來,敷衍地鋪好了四肢,靜等陽光替他烘烤上色。
客觀的時間和主觀的時間沖突很大,他本想主隨客便,只怪每個夢都患了漸凍癥,從睜開眼睛到刑滿釋放,大概還要再等九十年。
臉頰挨著幾片干燥的落葉,被風推著懵里懵懂地翻了個身,依然貼在殷灼的頸邊,做他的天然暖寶寶。
殷灼把一節手指順著眼眶的凹陷塞進去,推著眼珠動了,視網膜成像也跟著動,乏味的老樹就這樣變成一幅涂了油的畫,有一點值得分辨的趣味了。他以前經常這麼玩兒。
又一片葉子掉了下來。
在變成樹葉之前,它可能是一塊面包屑,是貓咪沒撿走的胡須,或者一個被念叨出來的噴嚏。
但現在也只是樹葉了,那點微末的熱量消散后,殷灼把它扯碎了扔在一旁。
下課鈴的尾巴還拖得很長,路過的學生手里拿著課本,殷灼卻像是頭一次聽清楚了它們敞開封皮呼呼大睡的聲音。
十年前,他也總愛在這棵樹下等他哥,擺好架子一屁股坐下,天人合一地排除掉所有干擾,在心里一秒一秒地計數,數著他的盼頭剛過了哪個路口。
見得多了,門衛就對他印象很深,破天荒把一個非親非故的社會男子放進了學校:“小帥哥,你可別小看我哦,我還記得你嘞,就高二那個尖子班的第一名,照片在公告板都放了好幾年。”
“對,成績最好長的最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殷灼不太高興地捏了捏自己的臉。
可見雙胞胎是遺禍無窮的不平等發明,憑著同卵孵化的五官,一個人的影子就可以輕松覆蓋掉另一個人的顏色,他深深替殷忌感到擔憂。
圍著學校轉了一圈,雖然十年不見,但里面的改變少得可憐,他從回憶里抽出一疊撲克,一路走一路扔,步子越來越松快。
學校保存著的畫面他都扔干凈了,剩下的那些卡面上印著永遠不同的天空,十年前的它還沒有長出妊娠紋,白云也不是堆肥的脂肪粒,殷忌最喜歡在晚自習開始前去操場上躺一會兒,一邊歇骨頭一邊累舌頭。
以前他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能和青春洋溢的天空散言碎語地閑聊十幾分鐘,而他身邊永遠都趴著一個困懨懨補覺的殷灼。
殷灼翻了個身,以一個預留出親密空隙的姿勢坐起來。他現在比上學那會兒還要更瘦,薄薄的脂肪層下軟軟趴著幾塊不成勢的肌肉,每次躺地上都被骨頭硌得疼,為此特意在家里鋪了雙層的地毯。
鈴聲停了,被黑白表格馴化的學生不用勞煩牧羊犬四處奔波,就能自覺去往他們該去的地方,但他身邊走過一陣蹦蹦跳跳的風,空氣真正地鮮活起來了。
幾個教職工的孩子老早蹲在了小花園邊兒上,等這些哥哥姐姐身不由己地被鈴聲推遠,就快快活活地抓著小木棍跑出來,挖出那些藏在泥土下的游戲。
殷灼不動聲色地靠近了點,對這群小魔術師滿懷期待,交叉的十指隨時準備打開,為他們把司空見慣的乏味點成黃金而獻出掌聲。
結果小孩們輕車熟路地找來許多形狀各異的鵝卵石,再把田徑區里的沙子運送過來,摧花敗葉地鼓搗了半天,開始扮家家酒了。
原來魔術師也不懂點金術,只有一雙加x號的熊熊辣手。
殷灼嘴角的弧度扁了下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撿起自己身邊的鵝卵石,扶著脖子上的榆木腦袋又湊近了幾公分。
都是一個親族里出來的石頭,按理說不應分出高低貴賤,可小孩們擺出來的高塔別墅看著都很靈氣,他自己堆堆摞摞的那些就特別死板,殷灼左看右看不滿意,用身體擋住這堆拙劣的盜版,繼續轉過頭去偷學。
他也想摘一兩朵花,說不定這樣就能把東施打扮得漂亮起來,那片矮花像一團毛茸茸的兔尾巴,他的手指碰著軟軟的根莖,再摸到薄薄的花瓣上,就下不了手了。
常見文字里形容人的嘴唇像花瓣,別人的他的嘴唇不知道,但剛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去親了,他覺得每一瓣都很像他哥。
“要是有別的流氓像我這樣親你,千萬要拒絕他,但如果他每天都認真刷牙,親得你有點兒舒服……那少拒絕幾次也行。
”
再順著柔軟的根莖把手指插下去,泥土溫柔地填平了指縫落差間的攻擊,以免他傷到濕涼的根須,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及時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