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黧……”
樓玉捂著心口,跪倒在地上。
天上下起了大雨,雨滴洗刷著樓玉的面容,襯得那張臉愈發蒼白。
他忽然想起來仲黧最后一刻落下來的淚,隨風劃過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眼睛。
自己似乎連一句真心的話,都沒有對仲黧說過,而仲黧卻已經永遠離開他了。
師尊曾說過,他這一生過于順遂,從未體驗過后悔莫及,而一旦體會,必將刻骨銘心,肝腸寸斷。
平生第一次,他對他的道產生了懷疑。
爾后,懷疑的種子便將他幾百年來建立的世界觀榱崩棟折。
他明明殺了妖物,明明維護了人間秩序,可是為什麼他卻失去了他最愛的人?痛不欲生?
整個人像是被捏碎了,揉搓成泥。
再也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
難道這就是大道之果嗎?
司瀾想要安慰樓玉,伸出來的手,卻穿過了樓玉的身體。他看見樓玉躺在地上,痛苦到身體蜷縮到一塊兒。
大雨還在下,整個世界都變得陰沉,灰暗。
司瀾眼眶也紅了,想著若是那個時候他能出現在樓玉身邊,安慰樓玉,也不至于讓樓玉如此傷心。
“為什麼?”
樓玉忽然開口說話,像是在憑空自言自語,但是看那個模樣卻像是與人在對話。
司瀾心里一驚,順著樓玉的視線,卻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因為不食生肉的緣故,才會導致他修為削弱,魂飛魄散嗎?”
樓玉從地上站起來,垂下眼瞼,一滴滴血色淚水落下來。
他的仲黧沒有轉生,沒有來世,永永遠遠從這個世界消失了,還是他親手毀滅掉的。
“我現在只想要仲黧……”
他從來不知道愛什麼感覺,只覺得一定要選擇一條最正確的道路。可是這條道路,卻讓他生不如死。
前半生,他以許道,后半生,他后悔了,只想要仲黧。
他想自私一次。
司瀾不知道樓玉在跟誰說話,環顧四處,根本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此刻的妖谷,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充滿詭譎離奇的意味。
司瀾莫名覺得瘆人,好似有只大手,在無形中操控著他們,他正狐疑的時候,只見下一瞬,大雨中的樓玉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引劍自戕,鮮血瞬間噴灑而出。
“樓玉……”
妖谷的畫面戛然而止,司瀾和小白龍瞬間從凈穢咒的幻相中脫離出來。眼前的假樓玉眼皮微動,也快要蘇醒過來。
司瀾見狀,連忙探入到對方的靈虛,只見靈虛一片荒蕪,僅有一道黑煞再操控著這具肉身。
從假樓玉身上實在上探不出什麼信息,他便施法離開,神不知鬼不覺重新回到宴會上。
只是此刻心情無法平靜,捏住酒杯想要鎮定下來,但微微顫動的酒水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雖然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經歷了妖谷一事,但那些畫面現在卻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妖谷付之一炬,蛾王魂飛破滅,樓玉自戕殉情……
一幕一幕,傳遞出的信息錯綜復雜,令他心生千頭萬緒,卻又無處可言,不覺扯了扯嘴,露出一絲苦澀。
世事萬般皆由命,從來半點不由人。
樓玉渡劫期的最后一關,是情劫,樓玉曾以為情劫來自于師妹雲斕,便想著在外斬殺妖魔來躲避情劫,卻未曾想原來那時,情字一劫在他斬殺妖魔時便已開始。
司瀾嘆口氣,閉上眼睛,曲起手指抵著眉心。
凈穢咒里最后的畫面,是樓玉在和一個隱形了身形的人對話。
那個人到底說了些什麼,會讓樓玉心甘情愿自戕殉情?
他跟現在控制樓玉身體的人是同一個嗎?
司瀾正想的入神,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尊上……尊上……”
是謝離的聲音。
司瀾懷疑自己出現幻聽了,轉過身,看見一個綠袍小團子闖進宴會,大聲喊著話。那小團子左顧右盼,看到司瀾后,一臉激動的朝司瀾跑過來。
“……”司瀾。
竟然真的是謝離!在謝離身后,曲澤亦步亦趨跟著。
謝離一把撲到司瀾懷中,軟噥噥說著話,“嗚嗚,尊上,我想你了。”
想司瀾是假,想吃席卻是真。
謝離年紀小,向來愛湊熱鬧,往日里魔界有婚娶嫁俗事宜他都要跟著吃席。可這一次司瀾出外吃席卻沒有告訴他,他知曉地方后,便立即追了過來。
畢竟,沒有什麼比吃席更重要的事了。
司瀾無奈扶額,抬眸看向曲澤,“你們怎麼來了?”曲澤做事向來仔細妥當,這一次卻疏忽了,竟然讓謝離跟來這麼個危險的地方。
曲澤連忙俯身認錯,“尊上,是我沒有看管好謝離,請您責罰。”
現下司瀾也不想多加責罰,揉揉眉心無奈道,“曲澤,你注意保護好謝離。”如今他們已經來到這兒了,恐怕也走不掉了。
好在曲澤修行不低,雖然只有一只手臂,但在魔界的戰斗力僅次于十二峰峰主,所以將謝離交給他看管,司瀾很放心。
曲澤低頭恭敬的道了聲遵命。
“唔,怎麼都是酒,沒有上菜呀。
”謝離嘟囔著話,一只手拽住司瀾的腰帶,想要借力爬到司瀾懷中坐著,然而下一瞬謝離神識忽然聽到一道威脅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