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說是繼弟,所以肯定關系不好。」
「李橋這麼優秀,一定很嫉妒他吧。」
我站在其中,頂著如千鈞之重的目光,冷汗緩緩落了下來。
此時什麼辯解都無力。
那些濃稠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惡意將我濃濃包裹,壓得我要喘不過氣了。
曾經喜歡跟我搭話的夏椰怒視著我,蕭似野面無表情看著我。
而李橋。
帶來這一切的李橋,只略停留一會,就轉身離去。
他的人生像一束聚光燈,走到哪,人們的目光和愛就會跟到哪兒。
而我,注定只能像陰溝里卑怯的老鼠。
只能注視著這一切。
4
我遭受的惡意越來越多。
首先是發到手就被撕碎的卷子,然后是被墨水染臟的書包。
后面事件逐漸發酵。
我的課桌抽屜里,出現了惡心的死老鼠。
我拽著老鼠細長的尾巴,把它丟進了垃圾桶。
班級里傳來細細密密的笑聲。
我環顧周圍,卻好像看不出兇手。
他們每個人都盯著我,用嘲笑的目光。
我回到座位,拿出消毒紙巾拼命地擦手。
可手都擦紅了,那股惡心想吐的欲望卻怎麼也消退不了。
我終于明白。
原來老鼠帶來的觸感可以消失,但鄙夷的目光卻怎麼也丟不掉。
放學,我第一次忍不住去找了竹馬季逢。
回家的小路上,我向他傾訴這段日子的煩心事。
然而走到路燈下,我卻陡然發現他的目光很陌生。
米黃的路燈下,那雙溫柔眼眸里不再有包容的情緒,取而代之的則是厭煩和埋怨。
厭煩我的喋喋不休。
埋怨我對李橋的惡意。
季逢說:「池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變的。
」
「小橋他初來乍到,對一切都很敏感,你身為兄長就不能包容包容嗎?」
他叫我池渺,叫李橋的小名。
我忽然覺得季逢很陌生。
陌生到,我們過去十幾年從來沒在一起相處過般。
我們曾經約定要做永遠的朋友,哪怕海枯石爛,也不會有絲毫變化。
但此時的他,卻為了李橋而蹙起好看的眉頭,控訴我的一舉一動。
「每天上下學,你從來不等他。」
「在班級里,甚至還要池溫這個外人來教他數學題。」
「還有蕭似野,你居然讓那麼危險的人出現在他身邊。」
他用刻薄的口吻,在我的心里扎了一刀又一刀。
我的心鮮血淋漓,像碎成了無數塊,拼湊不出一個完整。
季逢如數家珍般,說了數十條。
一低頭,忽然望見我含淚的眼,愣了愣。
我顫抖著嘴唇,問他:「季逢,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怎麼可以連你,都堅定地站在李橋那一邊。
可季逢只是愣了下,又皺起了眉。
他說:「只是說你幾下,你就受不了了。你知不知道,小橋每天要經受多大的壓力!」
燈光下,他的話越說越重。
最后,狠狠撂下一句。
「池渺,你就是陰溝里的爛泥,連給你弟弟提鞋都不配。」
5
我在家門口站了半個小時,讓冷風把眼淚吹干,才推門進去。
家里也亮著昏黃的燈,我爸正在沙發上看報紙,繼母在廚房里忙來忙去。
推門的響聲驚動了我爸,他抬起眼,嫌惡地看了眼我。
「這麼晚,也不知道上哪里鬼混去了!」
說罷,重重抖了下報紙,冷哼了一聲。
「整日里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也不能學學你弟弟!」
李橋剛好捧著熱牛奶經過,聞言腳步慢了下來,彎起眼微笑了下。
我剛好和他的目光錯過。
我爸猛地扔下報紙,站了起來,胳膊上的肌肉隆起。
「現在我說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繼母聽見響動,忙從廚房里出來,在圍裙上擦干凈手,攔住怒不可遏的我爸。
她柔聲勸道:「孩子興許在外出了什麼事呢,夜里了,還是安生些。」
一邊攔住,一邊又朝我道:「小渺,你去房間里,也把那杯熱牛奶喝了,早些睡吧。」
我忍了好久,才沒有把眼淚又揉出來。
只是沉默地回了聲「嗯」。
踏過老舊的木地板,我看向李橋緊閉的臥室門。
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做。
我關上我的門,就像關上了我陰暗潮濕的心門。
繼母的那杯熱牛奶,卻越來越讓我無地自容。
我討厭李橋,但卻并不討厭這個遲到了十八年的母親。
在睡夢前,我在手腕上又掐了一下自己,告訴自己明天一定會好起來。
然而在并不安穩的睡眠中,樓上鄰居的家中好像又開始滴水了。
伴隨著滴水聲的,是一道輕巧的關門聲。
我的臥室中靜靜佇立一個人影。
月光從窗戶灑進來,他身上的襯衫被病態地揉出萬般褶皺,清俊的容顏困在陰影里。
灼熱的、病態的目光。
一寸寸舔過我的每一分肌膚。
在睡夢中的我,宛若被巨蟒盯上,輾轉不得安眠。
而拖鞋被輕輕踢到一旁。
冰涼的身體地擠到我身旁,緊緊貼著,手還要摸索過來,與我十指相扣。
隱約的掙扎里,我聽見一聲輕而淡的呢喃。
「哥哥。」
6
第二天睡醒,我感覺渾身不舒服。
但仔細檢查了床鋪,也沒發現什麼硌人的地方。
最后,也只能歸結于噩夢。
想到夢中陰冷纏人的大蛇,我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