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芥在車后座淡然地看書,明明比我大不了幾歲,生活卻是天壤之別。
那時他的眉眼還略有青澀,也尚未卷入污糟的爾虞我詐。
「為什麼打架?」
「關你屁事?」
最終我還是沒能追上那幾個搶我飯錢的混蛋。
我的手臂脫臼了。
在他安靜看書時,我坐在他對面,咔啦咔啦地試圖徒手把骨頭回正。
再淡定的少爺,眸子里還是閃過了一絲驚恐:
「你不痛的嗎?」
我抬眼:「掌握好角度力度,就不會痛。」
咔啦咔啦……
傅芥丟開書,降下隔板,疾聲讓司機開去了醫院。
從那之后,我也是有人罩的了。
4
從火鍋店出來,我晃蕩去了第一次遇到傅芥的那個巷口,店面大多倒閉了,很蕭條。
后來又在街頭晃蕩了很久才回家。
剛一拐過街角,就看到那輛黑色的帕拉梅拉停在路邊。
男人隨意地倚著車門,低頭劃手機,指尖的火光忽明忽暗。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掐滅了煙。
我徑直過去拉開了門,傅芥微訝挑眉:
「想在車上?」
「去你家吧。」
他入座點火,向我瞥來一眼:
「發生什麼了嗎?」
我揉了揉自己的臉,反問他:「怎麼了?我看起來很奇怪嗎?」
他搖頭:「沒有就好。」
我不會問他本家聚餐講了什麼,他也不會提。
傅芥的家在市中心頂樓,落地窗前可以俯瞰萬家燈火。
人和車都變成小小的,如塵埃般一點點的樣子。
我和傅芥這樣的關系,開始于三年前。
他的手段狠辣無情,得罪了一些人。
那夜他的管家把我從睡夢里喊醒,說他被人下了藥,需要我幫忙。
我不解,他不去醫院,找我干嗎?
半路才知道,他被下的是什麼藥。
但我至今仍不明白,那時他為什麼會選擇把我喊去。
一路被送進套房,那時他整個人狀態已經到了理智崩潰的邊緣,渾身濕漉漉地泡在浴缸里,一開口,嗓子沙啞,但也性感得要命:
「阿隨,如果不愿意,就讓白叔送你回去。」
笑死,我求之不得。
當機立斷一把把老白推出門外,利落地關了門。
失控混亂的那晚之后,我和他在這方面默契到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意思,有時候是他家有時候是酒店,但我從不留宿。
我覺得,和傅芥在同一張床上一起睡下是一種關系,但一起醒來,是另一種關系。
前者我可以控制,后者我不能涉足。
「今晚別回去了。」
傅芥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回頭,他圍了條浴巾,擋住了頭頂燈光,猶如神祇。
但是正經神祇的肩頭,應該不會有那麼多道血痕。
我抓的。
他學著我的樣子蹲下身看了會窗景:
「喜歡?你可以每天都住在這里。」
他不止一次提過這個建議。
別當小弟了,他給我安排工作。
別住那個破爛房子了,和他住。
別只圍著他轉了,找點自己的事做。
我一條都沒答應。
沒人規定做人一定要有遠大志向和雄心壯志,我只想在傅芥身邊做一條有尊嚴的咸魚。
但是現在,我決定把自己放生啦。
「傅芥。」
這兩個字在心口盤旋了十多年,還是頭一次從我口中念出來。
他顯然也是一愣,神情慢慢變得凝重。
多聰明一人,可能他已經猜到了我想說什麼。
所以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想說的話全堵了回去。
很狠,破了皮,一嘴血腥味。
「不想住也沒關系,我每天來找你。今天火鍋吃得開心嗎?下次帶我去怎麼樣?不想和我兩個人,就把阿丁他們都叫上。說起來,我們是不是很久沒有一起吃飯?明天我把會推了,你想吃什麼……」
頭一次見惜字如金的傅芥話這麼密。
好多字,頭暈。
說到火鍋,我就想起那塊被別人吃掉的蝦滑。
我知道傅芥早晚會像那塊蝦滑一樣落在別人的碗里。
或早或晚,遲早的事。
在自己處境變得被動和潦草前,我要果斷抽身,絕不拖泥帶水。
「傅芥。」我打斷他的話,「你放我走吧。」
窗外燈火通明,他的眸色卻一寸寸黯淡下去: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不想繼續這種關系了。」我佯裝無所謂地聳肩,「膩了。」
5
我本以為他會和我糾纏爭辯一番,沒想到一支煙的時間過后,他就應允了。
條件是不希望再在組織看到我,不過這正好也是我的本意。
我順利退出了。
沒告訴他,他本身就是我留在那里的全部意義。
我沒什麼志向,從來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冷不丁把每天如一日三餐般固定的事務從生活里劃走,怪不適應的。
時間完全屬于自己后,我覺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些太多了。
很漫長。
很難熬。
傅芥給了我一張卡,好多個零。
但我沒動用,總感覺怪怪的,畢竟我倆誰也不欠誰,沒必要拿人家像是分手費似的東西。
在家里頹了幾天,我找了份在便利店收銀的工作。
上班第一天,漏掃了兩塊三明治,多找了二十塊錢,被闖進店的海鷗強行拖走了兩串脆骨丸。
一共損失五十二塊八毛。
幸好,日薪夠賠。
結果晚上快收店時,店長又罰了我兩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