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傅究是在金色傳說旁邊的巷子里。
1989 年,上港很亂,那時候傅究還不是赫赫有名的九爺,他們叫他九哥。
傅究還沒有坐在金色傳說的真皮沙發上,揮揮手就有一大堆小弟搶著為他辦事。
十八歲的傅究需要親自提著刀在街道上跟人火并。
十二歲的我,因為我媽,總被人堵在巷子里揍。
「哪兒來的學生仔?在這兒睡覺,不要命了?」
1989 年,傅究把我從陰暗的巷子里薅起來,用夾煙的手指著我的臉樂:「你怎麼被人揍成這副德性?」
我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傅究笑我,其實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他腦袋上的口子還在嘩啦啦地冒血,看上去比我慘多了。
他樂完了,把煙一摁,說:「小子,你叫我一聲九哥,我替你出頭,怎麼樣?」
1989 年,童年難以擺脫的苦難,隨著一聲「九哥」消散。
以惡制惡,是傅究教給我的。
他收拾了那幫欺負人的壞小孩,撿起我的校服,抖了抖,扔我腦袋上:「小子,以后好好上學,別當壞人。」
我問:「什麼是壞人?」
傅究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壞人。」
在傅究漫長又精彩的人生中,我是一個不值得記住的插曲。
而在我十二年枯燥蒼白的生命里,傅究卻成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并不公平。
而這樣的不公平,貫穿了我的一生。
最開始的追逐是隱秘的。
我在街道上找傅究,每次看到他就像中獎了一樣。
傅究又打架了,傅究受傷了,傅究那麼多朋友,傅究笑起來很好看,傅究力氣好大,傅究兇起來很可怕……
在最隱秘的角落,我看了傅究千千萬萬遍。
而他,沒有回過頭。
他仿佛,永遠不會回頭。
02
十八歲,我舉起刀反抗的時候,想的是傅究。
血落在我臉上,就像它曾經落在傅究臉上。
我永遠記得那個黃昏,傅究轉身就走,甚至不問問我叫什麼。
因為他是壞人,我是好人。
而現在,我也變成了壞人。
再見面時,他是上港聲名赫赫的九爺,再不會主動說:「小子,叫我一聲九哥,我替你出頭。」
他不記得我。
但我叫他「九爺」,他還是會為我出頭。
跟在傅究身后的時候,我有一種感覺,仿佛這才是我的宿命。
我天生應該跟著他。
十二歲那年,我就該跟他走。
可直到十八歲,我才堪堪追上他的腳步。
03
二十歲,我的春夢對象是傅究。
我夢見他拿槍的手,劃過我的喉結,捉拿我的靈魂。
我對傅究并不完全忠心。
我會從領口窺視他的身體,僅僅是握著他的腳踝都會讓我興奮。
每一次觸碰,哪怕是他的責打,對我來說,都像一種獎勵。
我不滿足于傅究偶爾的目光,我想要他長久的凝視。
我知道這不正常,也清楚傅究喜歡女人。
他有很多情人。
他讓女人親吻他的身體,在他的襯衫上留下膩人的口脂。
但他也薄情寡義,甚至不記得自己情人的臉和名字。
傅究不信奉愛情,只需要權力和兄弟。
我安撫著自己的嫉妒心。
沒關系,那些人不重要。
傅究不愛她們,傅究只是需要女人,需要性。
我可以欺騙自己,忍受傅究和女人廝混,但我無法接受他去睡一個男人。
公海火并,我連肩膀上的槍傷都沒管,只想快點把好消息告訴傅究。
我要看他笑著拍我的肩膀,說我做得好。
但鐘杰守在他的房門口,說:「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九爺忙著呢。」
我聽見門內曖昧的聲音,怔怔地問:「誰在里面?」
「老于送過來一個鴨子,長得比女人還水靈。」
我像木頭一樣站在門口,感受著自己從內部慢慢崩塌,想象著我的九爺,用我夢中的雙手,去觸摸別的男人。
「鴨子?水靈?」我雙眸赤紅,盯著鐘杰,「他有我好看嗎?」
鐘杰目瞪口呆,眉頭緊蹙:「你發什麼神經?趕緊去把肩膀上的子彈挖了。九爺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我搖了搖頭,說:「我等他。」
既然男女都可以。
那為什麼不能是我?
既然也不拒絕男人,那為什麼獨獨對我視而不見?
我的九爺啊,你站得那麼高,只能看見頂上的人。
那我登了頂,是不是就能博得你的青睞?
04
我接受了秦鎮遞來的橄欖枝,假裝受他脅迫,背叛了九爺。
傅究不肯防范秦鎮,不忍對秦鎮下手,那這件事就只能由我來做。
以身犯險,不過是想要秦鎮父子的命,保傅究的太平。
他太信秦鎮,遲早要折在上面。
我踽踽獨行,沒有試圖向傅究解釋。
因為他不會信我,我反水前不信,我反水后他更不會信。
我也不需要他信,我只要他好好活著,好好看著我。
05
我沒料到秦明懷會背著我來找傅究,看到他對九爺舉刀時,我的心臟驟停。
秦明懷跟我說話那會兒,我想了二十種弄死他的法子。
看著九爺肚子上被踹出的淤青,我頭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極端了。
應該慢慢來的。
不一定用這種方式。
我家九爺合該揚著腦袋,誰都不服,倒了也能重新爬起來。這副虛弱落魄的樣子,真的不適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