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買這麼多干什麼,還是公司發的?”許方曉奇怪道,“還是現買現吃比較新鮮吧,你這要吃到什麼時候。”
“呃,你說的也對,呵呵。”謝一北打著哈哈。
許方曉這次來其實是打著看醫院的旗號的。畢業后他父母和謝一北一樣,一直覺得他留在H市的醫院有些不值了,總是想慫恿著他出國,要不然也得到北京上海工作讀研。許方曉也是花了好久才說服他們N市環境不錯,離家也近。
“那你上次看的幾家醫院怎麼樣?”
“……再看看吧。”許方曉不想告訴他其實并不順利。
“既然你家有那個條件,為什麼不出國呢?”謝一北再次不死心地勸他,“醫療方面國內的水平和國外到底還是有差距的。等以后想進修了再出去,丟掉了英語不適應環境還是很麻煩的。趁你現在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家庭負擔,出去是最合適的。”
許方曉有點受傷:“你干嘛總想著把我丟出去?”
“什麼叫丟出去?”謝一北張口結舌,隨即意識到這孩子在撒嬌了,趕緊拍拍他的胳膊,語氣在許方曉聽來卻還是有些敷衍:“我這也是為你好啊,老師也舍不得你走啊。”
一不小心又把老師的身份端出來了,這恰恰是許方曉最討厭的。
“算了。”許方曉郁悶得不想說了,把手一伸,“碗拿來,我去給你盛湯。”
許方曉找了一圈沒找到湯勺在哪里,打開了碗櫥,卻一眼就看到碗櫥里放著五只一模一樣的保溫桶,正在排排坐呢。
“……那麼多保溫桶是怎麼回事?”許方曉回到餐桌,無語地問謝一北,“你買那麼多那個干什麼?”
謝一北更不知道怎麼解釋了,結結巴巴道:“呃……那個……”
“……算了。”許方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繼續扒飯。
其實他也不傻。雖然兩人還沒有坦誠,但謝一北在他面前裝直男顯然沒有他自以為的那麼成功。
不管是三年前還是現在,喜歡的人身上發生的變化,他多多少少都能感覺到。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他本以為,只要這樣默默地陪在那個人身邊,不管時間怎麼讓物是人非,最終留下的一定會是自己。
可偏偏對方始終沒有察覺。甚至一點這樣的念頭都沒有。
單純到殘忍。
許方曉倚在門框上,看著他在廚房收拾的側面看了好久好久,終于輕咳一聲,聲音還微有些啞:“上次你說你父母的那件事,后來我幫你查了一下。”
“真的?”謝一北驚訝地回頭。他只是跟許方曉隨便說說發泄一下情緒而已,沒想到他會真的這麼上心。
“我去圖書館翻了當年的報紙,只有一個很小的版塊報道了這件事,也只是說是車禍。”
許方曉說得輕描淡寫,謝一北卻知道,在圖書館翻報紙絕對是個浩大的工程,一時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有個叔叔在檢察院工作,他來我家吃飯的時候,我就試探著問他知不知道這個事。”許方曉繼續道,“沒想到他記得很清楚,告訴我這事沒那麼簡單。后來我再去找他時,他給了我一點當年的資料。”許方曉輕輕將一疊紙放在了桌面上。
謝一北早就知道許方曉家境不錯,卻沒想到還有這層關系。
他用抹布胡亂擦了擦手上的水,微微有些顫抖地去夠那疊紙。
紙上的內容簡潔明晰,就連他這樣幾乎完全沒有什麼法律和經濟知識的人也能看懂。那是關于謝氏集團十幾起巨額金融詐騙案的調查。每一起的詳細賬目、過程證據都羅列得清清楚楚。
“我叔叔說,這些不是他們收集的,是有人匿名送去的。他們展開調查確認基本屬實后,剛要去逮捕……就出了車禍。”許方曉猶豫了一下道。
謝一北幾乎沒有聽見他的話,微抖的手繼續一頁頁往下翻著。上面有好些被害人的照片,都是他認識的臉。他都曾經在宴會上敬過酒,甚至來他家吃過飯。
終于在倒數第二頁的那張紙上,受害人家屬一欄里,他看見了曾白楚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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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一北雖然早上總是起不來床,可一直很喜歡晚上出去散步,尤其是在夏天。他特別怕冷,夏天都不太怎麼開空調,因此夏天的晚上出去吹吹涼風就是最愜意的事。尤其是來到N市以后,街區有坐在樹下扇著扇子的老頭老太太,有滿地瘋跑的小孩,有風油精、游泳池的味道。江邊有船、花燈和蟬鳴。
到處都是夏天的味道。
其實那天他一個沖動都循著程函給的名片上的地址跑到曾白楚辦公室的樓下了。到了那兒卻又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后還是失魂落魄地離開。
原諒?那不可能。
恨?好像也無法真正恨得起來。
三年來謝一北一直反復告訴自己,他是恨曾白楚的。這個念頭像是一根精神支柱,支撐他度過了一千多個難眠的夜晚。
每每從噩夢中醒來時,好像只有這種恨意,才能減輕那麼一點點他心中的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