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自己家里, 季作山面對池小池時仍是拘謹有禮:“池先生,婁老師,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不算很好,但勝在家常, 用料也實在, 四菜一湯一點心, 粉蒸肉, 紅燒排骨,清蒸魚,香菇菜心,丸子湯,奶香小紫薯。
季作山是真心把他們當做家人來招待。
然而三人剛剛落座, 還沒寒暄幾句,季作山的四妹就從二樓樓梯處探了個腦袋出來,欲言又止的樣子。
季作山對弟妹向來是如沐春風的關照和溫柔:“怎麼了?”
“是展副師。”四妹趴在窗戶上,少年老成地嘆了一口氣,“他又翻墻進來了。”
展雁潮的聲音不失時機地在門外響起,彰顯自己的存在:“季將軍!”
季作山有點頭痛,放下筷子,沖池小池和婁影蠻抱歉地點點頭,起身來料理這個突如其來的小麻煩。
池小池探頭探腦地想看八卦,婁影則夾了一箸紅燒排骨,放在池小池碗里,又摸摸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亂看。
季作山看著門外懷抱著幾份文件的展雁潮,不贊同地搖搖頭:“有正事,可以敲門,不用翻墻。”
“等你來開門,太遠啦。”展雁潮目光灼灼,臉頰泛紅,“我想早一點看見你。”
季作山嘆了一口氣,嘆得展雁潮后背發緊。
池小池和婁影不屬于這個世界,不會受到這個世界的影響。
但展雁潮卻能切身感受到那股代表著alpha和alpha之間懸殊實力差距的信息素。
那股壓迫并不因季作山溫吞的個人氣質而轉移,是天生的、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壓得展雁潮喉嚨發緊,腿彎發抖。
展雁潮顫著手把文件遞給他。
季作山接過來,身體斜抵著門,并不打算請展雁潮入內做客:“送文件這種事情,讓印少飛來就是了。”
展雁潮并不作答,他嗅到了飯菜的香味:“你做飯啦?”
季作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展雁潮作可憐巴巴狀:“我還沒吃飯。”
季作山抿抿嘴,表情寫滿無奈。
展雁潮再接再厲:“我很久沒有吃你做的飯了。”
季作山客氣地拒絕:“家里有人,不方便招待。”
展雁潮卻瞬間警惕起來,毛炸了一瞬,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幼稚。
……季作山應該不會喜歡他的這種幼稚。
他故作鎮靜地抓住門框,狀似無意地詢問:“誰啊?”
季作山:“你不認識的。我的恩人。”
“恩人”兩個字,像是在展雁潮的心臟里不輕不重地刺下了兩針,冒出了一串串的血珠。
以前,他以為自己再混賬,好歹在季作山這里,算是享有一個獨一無二的身份。
在季作山落難時,他拉了他一把,怎麼說也算是他的恩人。
盡管現在回想起來,那所謂的“拉一把”帶有太多一言難盡的成分,但那畢竟是他們一切糾葛的起點。
而現在,連這點特殊他都不能保有了嗎?
展雁潮著急上火又委屈:“是誰?我怎麼會不認識?”
他們兩個一起長大,是哪里來的恩人?
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不能讓我看上一眼?
季作山淡淡重復道:“你是不認識的。”
展雁潮扣緊了門框,把鐵門框硬生生抓出了一絲凹陷:“我要見見。”
季作山掃了他一眼,再次讓展雁潮腿軟了一瞬:“展副師,這里是我的家。”
展雁潮也是血里火里滾過的,但小孩子脾氣仍是死性不改,被氣得眼眶發酸發麻,狠狠揉了兩下,把眼珠都揉紅了,才忍住掉眼淚的沖動。
季作山知道,如果不把這事兒交代清楚,展雁潮怕會在以后的日子里揪著這件事,跟自己沒完沒了。
可池先生是來做客的,如果他不希望被打擾,季作山就不會讓展雁潮進來半步。
恰在這關頭,季作山發現自己沒有帶可以批復文件的筆。
他太清楚展雁潮的作風了,只要自己一離開,他馬上會登堂入室,一探究竟。
在僵持間,一聲輕輕的招呼打破了季展之間的靜寂。
“小季。”池小池不知何時在玄關邊現了身,笑道,“飯都要涼了。”
展雁潮承認,在看見池小池的那一瞬,他沒有生氣。
天知道,以前的他哪怕看見有人膽敢靠近季作山,就氣得咬住枕頭滿床打滾,恨不得把季作山就此關起來,不叫任何人看見。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這種感情叫喜歡,只覺得季作山應該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讓任何人覬覦了去。
現在看到池小池,他居然直接跳過了生氣這個步驟。
……他恐慌了。
心慌的感覺溺水似的一圈圈纏繞上心扉,逼得他喘不上氣來。
季作山心知池小池是來救場的,怪不好意思地對池小池點了點頭,說了聲“先進來吧”,才放了神魂出竅的展雁潮入內,自己抱著文件去了書房,想要速戰速決。
展雁潮魂不守舍,直到看到了飯桌邊的另一個人。
那二人只是搭了一下手,那宛如靈魂相觸的默契,就讓展雁潮明了了這二人的關系。
展雁潮突然出了一口大氣,這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濕透了后背。
確證了這一點后,這兩人于季作山有什麼大恩,對展雁潮來說反而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