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的花露干了, 他就蘸了檸檬水往花瓣上灑。
八點鐘的時候, 他向那個名字是一串隨機亂符的人發了一條私信。
“我已經到了。”池小池努力讓自己顯得樂觀一點兒, “我猜你已經到樓下了。”
他喝了一杯紅酒, 數遍了窗外的一百三十二盞大小不一的霓虹燈, 才低頭看手機。
沒有回復。
池小池查詢了路況,發現周邊沒有交通堵塞。
他翻上去看記錄, 確認他們約的是的確是今天晚上的七點半。
池小池開始胡思亂想。
他想, 如果現在是在游戲里, 他是不是需要制造一個觸發點, 才能走出新的情節線呢。
是不是因為他的領結掛得不夠好, 是不是因為現在皮鞋上有一點灰?
或許正好領結、擦去灰塵, 再一抬頭, 他就進門來了呢。
可是他直起腰來時,門仍是虛掩著的。
外面有杯盤的碰撞聲和細微的人語,還有隱隱的生日快樂歌傳來。
一切都與他無關。
池小池拿起手機,編輯私信:“你還要多久才來?”
食指停留在發送鍵上良久,他把手指移回鍵盤,把這句話刪掉。
他輸入了四個字:“你是不是……”騙我。
不等輸入下文,池小池便立刻把前面的四個字統統刪掉,裝作無事發生,裝作他從沒有冒出個這個念頭。
最后,他發出去的話是:“我等到你來。”
池小池一直等,等到一百三十二盞霓虹燈一盞盞漸次熄滅。
半夜三點,他仿佛坐在了這個城市絕無僅有的帶光的房子里,外面則滿布潮涌似的黑暗。
喝完了三瓶紅酒后,服務生推門而入。
看到不是婁影假扮的,池小池便側靠在軟墊上,用微醺含光的眼睛望向他,剛想重復不用上菜,便聽服務生禮貌道:“先生,我們要打烊了。您……”
池小池沉默了。
他輕聲說:“你們走吧,給我留個燈。”
他聲音太小,服務生沒能聽清:“先生,您說什麼?”
“沒什麼。”池小池垂下眼睛,看向落地窗里自己的倒影,輕笑一聲,“買單。”
服務生去打單了。
池小池抬手揉一揉眼睛,拿起手機。
與他最近的一條私信停留在一個小時前,是他發出的,沒有回復。
最近的十幾條內容,都是他一個人的自問自答,蠢得可笑。
即使如此,池小池仍是小心地征詢對方的意見:“明天我還可以來嗎。”
這次,他很快收到了對方的回復。
“由于對方的設置,你不能發送消息”。
包廂里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玻璃碎響。
拿著單子折返的服務生聞聲一驚,加快腳步,推開了包廂門——
地上是客人剛剛喝空的紅酒瓶,大概是摔下來時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一片片尖銳的破片落入地毯的長絨之中,在水晶燈下反射著碎裂的帶有水色的駁光。
服務生忙道:“先生,別動,小心受傷。我馬上請人來清理。”
客人坐在座位上,單手搭在桌面上,微微發著抖:“抱歉。有掃帚嗎。”
服務生迅速按下了通知鈴:“先生,請別動。稍等。”
池小池彎下腰來,把地上的大塊碎片全都撿了起來,一片片疊好,放在桌角。
簽完單后,他把身上熨得沒有一絲皺褶的西服外套挽上臂彎,雙手插兜,慢步向外走去。
走出電梯工都下班了的電視塔,池小池覺得前路微微一暗,回頭望去,原來是電視塔上還亮著的唯一一處光源也消失了。
池小池習以為常地走入了暗夜,沿著馬路下昏暗的路燈柱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陣,突然累得不想動了,連叫車和打車都沒了力氣。
他撥了自己能記住的唯二兩個電話號碼的其中之一:“Lucas,叫公司的車來接我一下。”
Lucas來接他時,池小池正坐在一家手機店前的馬路牙子邊,屈著身子,把臉埋在膝蓋上。
Lucas看來是趁昨天晚上放假去換了個發色,發尾染成了淡淡的粉藍色,身上還有點染發劑的味道。
他出來得很急,還穿著他最喜歡的兔子睡衣。
池小池抬頭看他:“Tony老師,發型不錯。”
Lucas第一次沒有糾正他,從車上急急下來,跪在他身前:“我的祖宗啊,你怎麼回事?不是出去見朋友了嗎?”
“被鴿了。”
池小池用三個字概括了一下自己這近九個小時的等待后,想站起來,臉色卻微微一變,扶著腿不敢動了:“……麻。”
有潔癖的Lucas猶豫片刻,還是一臉破罐子破摔地在池小池身邊坐下了:“那你靠著我。”
池小池笑:“我跟你說,現在八成還有狗仔在跟著我呢。現在的標題還是買醉街頭,我這一靠,明天的標題就是當紅影星潛規則經紀人。”
“拉特麼倒吧你。”Lucas說,“按咱倆的家底,是老子潛規則你。”
池小池戳穿他:“平時不是老娘嗎。”
Lucas:“滾啊。看語境懂不懂。今天老娘就是你老子了。”
他搶過池小池手里那價值上萬的西服,團吧團吧成了一個枕頭,放在了自己的右肩:“知道你那臭毛病,喏,靠吧。”
池小池問:“真不怕拍?要花公關費的。”
Lucas說:“拍,讓他們拍,拍爽拉倒。反正跟你傳緋聞,我又不吃虧的。
”
池小池就真的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