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被他用發圈束起,在腦后挽了個小小的丸子頭,但還是有兩縷碎發自耳后滑到眼前,將池小池本人的皮膚襯得蒼白又干凈。
這種感覺很奇妙。
池小池第一次發現,自己14歲的時候,居然這麼小。
男人不管在哪個年齡段,都有自己頂天立地的錯覺。
池小池捏著少年還有點圓乎乎的下巴頦,表情恍惚又溫柔。
把他臉上的淤腫揉得差不多了,池小池低頭嗅嗅少年的頭發,想到朱守成臨走前,動手摸了他的頭,以至于到現在還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人渣味兒。
而他臉上又有傷,至少在今天臉頰不能輕易碰水。
思考一番后,池小池把少年打橫抱起,抱進了二樓盡頭空無一人的公共浴室,把他仰面平放在長椅上,只露出一點點頭頂,用毛巾墊在他脖子下方,端來剛才煮雞蛋用的一壺開水,又拿了洗發劑,把散發著檸檬香氣的液體擠入掌心,在他的頭發上打沫,揉開。
要是有個人起夜,看到這一幕,估計能當場嚇瘋。
池小池也一邊往“池小池”頭上澆水,一邊自顧自與他說話:“你能看見我,是不是?”
把身體掌控權完全交付出去的池小池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只能在身體里眼巴巴看他。
“很驚訝吧?我和你長得那麼像。”池小池簡要概括了他的身份,“我是另一個世界里的你。我拋下婁哥,一個人長大了。”
接下來,一路無話。
說實在的,池小池也不知道該和這個平行世界的自己說些什麼。
小時候,他和這個世界的“池小池”上了同一座橋。
“池小池”跳下去了,而他沒有。
他能理解那個時候“池小池”的不甘和痛苦。如果換他跳下去,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允諾他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也會不顧一切。
別管是不是要讓別人占據自己的身體,哪怕明碼標價、復仇后要獻上性命,池小池也會接受。
至少,婁哥還會活在這個世界上。
至少,婁影不會非他池小池不可。
但他沒有這樣做,也就失去了這段可能的際遇。
池小池長大了,被一臺吊燈砸中,因著執念強烈,被選成宿主,一路得罪主神,最后被下放到這個世界里,與過去的自己重逢。
選擇不同的二人,原本平行的命運卻在此處相交。
這樣的緣分,不能不說奇妙。
池小池掌心里綿密的泡沫與柔軟的頭發糾纏在一處,發出沙沙的輕柔聲響。
他認真思考著要和年輕的自己說些什麼。
想來想去,池小池琢磨出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誡少年。
——千萬別仗著好看做演員。
演員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干得比驢多,除了掙得比人多外,基本就是牲口一頭,不配擁有任何隱私,觀眾里表達欲最旺盛的永遠是不認真看劇情的,發現一點黑點就跟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似的迅速裱起來,一張張黑圖存在手機里還專門建了文件夾,比跟父母的合照還特麼多。
最難過的,莫過于拍吻戲。
池小池就是在第一次拍吻戲時發現自己有病的。
現在想起來,池小池都覺得自己挺對不起那個女演員的。
從小到大被人夸漂亮的小姑娘,好容易下定決心突破自我,第一次拍吻戲,對手剛一奪走她的初吻就匆匆喊了卡,接著沖到場外跪在垃圾桶邊吐了個稀里嘩啦,稍微有點尊嚴的都要氣瘋了,也難怪她后來不肯跟自己挽著胳膊走紅毯。
但話到了嘴邊,池小池又無奈地笑笑,把這些話統統咽了下去。
他不該是任何人的人生教練,包括他自己。
用倉庫里的吹風機把少年的頭發吹干,池小池把他抱回家里,放他在地上安心睡覺,自己轉身上了天臺樓頂。
夜間的風消了暑氣,順著扣子灌入白襯衫,把他身后空蕩出來的一部分吹得鼓脹起來,像是兩片隨時會從他身后延伸出來的翅膀。
一個身影在他身邊單膝蹲下:“借問,這里還有空位嗎?”
池小池本能地抬起胳膊護住身邊,好像是想阻止什麼人的下落,等他意識到動作可笑時,身邊的人已經很照顧他感受地退后一步。
池小池笑自己的草木皆兵,故意不回頭,不偏視線,嚴肅道:“沒了。但是我還有一個行李位。”
婁影問:“那我可以成為池先生的行李嗎。不重,還可以自己走,能陪池先生周游世界的那種。”
池小池想了想:“聽起來挺劃算的。”
婁影便在池小池身側坐下,池小池馬上將行李投入使用,打算撲在他身上,把還沒完全發育完畢的婁影直接壓倒。
當然,他的手已經護在了婁影身前,隨時防止他不小心墜下樓去。
沒想到,他的腦袋直接靠上了婁影的肩膀。
婁影:“……”
池小池:“……你怎麼這麼高?”
1米81的池小池,在1米88的婁影面前,竟然顯得有點單薄。
婁影被抱得有點驚喜,明白過來他的意圖后,嘴角的笑容壓也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