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婁影是真正地開始擔心了。
在他們目前被傳送來的時機節點上,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池小池十四歲的暑假剛剛開始,他們有著無限的未來,無限的可能,有著數不完的夏天,有無盡的陽光從窗外透入,打在少年人的骨骼上,催他歲歲長大。
十四歲,多好的年紀啊。
堅定地認為成績好就能改變一切和未來;最大的煩惱,無非是老師抽他上黑板做的某道題太難;蹦起來摸到籃筐,就覺得自己摸到了天。
最重要的是,他在,婁影自己也在。
自己的家就在他家樓下,不必從天南到海北,不必等待他再做完十個任務,不過是一抬腿、一低頭就能達到的距離而已。
……誰能擋住這樣的誘惑呢。
夕照落在兩個孩子身上,溫度正好,青春正好。
背后微微噴吐著酒香的人,讓婁影覺得自己好像背著一只酒心巧克力。
他決定先不去想今后如何,顧好眼前才是正經。
洋酒后勁大,酒力一點點上了池小池的頭,讓他開始陣陣發暈。
好在池小池哪怕喝醉了也不愛撒酒瘋。
他規規矩矩地盤著婁影的脖子,發燒的臉就枕在婁影露出的校服領口皮膚。
婁影能感覺到他睫毛的眨動,細細地拂著自己的脖子,一點都不見安分。
他無奈嘆了一聲:“不要看我,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池小池用發現新大陸的口氣,說:“婁哥,你好小啊。”
婁影:“……嗯?”
池小池從側面認真打量他:“我都長大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小。”
婁影步子一頓,抱住他膝蓋的手指收緊了些:“是,我努力長大。
”
池小池用拳頭在他胸口蓋了個章:“給你小紅花。”
婁影:“謝謝池老師。”
這個稱呼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這回可以看著他,喊他的名字了。
光明正大,不受任何契約約束。
婁影試探著:“小池?”
池小池迷迷糊糊的:“嗯?”
“小池。”
“嗯……”
婁影偏過頭去:“池小池?”
池小池覺得自己有點下滑,樹袋熊似的主動攀著婁影的脖子往上趴了趴,額頭恰好和婁影的額頭輕輕相觸。
兩個人的頭抵在一起,只有這點接觸,卻已足夠叫人心安。
被酒精炙得滾燙的皮膚碰到這點清涼,舒服得池小池輕輕吸了一口氣,才乖乖地應:“嗯。”
婁影滿腔疼惜地頂了頂他的額心,背著低低夢囈的池小池又走出幾步。
池小池的幻夢雜亂無章,東跳西跳,他嘟囔了幾句他說過的電影臺詞,又抓住他胸前衣服小聲道“Lucas,我要接那個話劇”。
婁影心間一悸。
他想起了把池小池送進系統的那臺意外松脫的吊燈。
在婁影的記憶里,還存有那個老劇院的影子。
從他們所在的城鄉結合部出發,騎自行車大約一個小時,會到達一個小鎮。小鎮是著名的文化之鄉,舉辦過好幾屆戲劇文化節。那間兼職電影院的劇院,就在那個小鎮的邊緣位置,只辦過寥寥幾場小話劇,放過無數場電影。
小的時候,小婁影和小小池,在這里看過《泰坦尼克號》,看過《天堂電影院》。
夏天的電影院里,有風扇呼呼的響動和淡淡的汗味,小婁影給小池買了話梅,并允許他把話梅核吐在自己的掌心。
婁影想,池小池是以什麼心態接了那場話劇的呢。
如果不是那場話劇,他們或許不會再相見了,更不會這樣兜兜轉轉一圈后,又回到了原地。
婁影想問一個問題。
一個他很久前就問過,但一直沒有得到明確答案的問題。
看過世界線后,他明白了一部分,卻還沒有明白全部。
他問:“小池,當時,你怎麼想到做明星的?”
池小池哼唧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聽清楚了,還是只是醉酒后的一句呢喃。
婁影問他:“成績明明很好,為什麼輟學?”
……是啊,為什麼呢?
池小池朦朦朧朧間,想到自己某次走完一場商業秀后,躲在樓梯間里抽煙,卻意外邂逅了一名老者,架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
他借了老者火。
老者叼上煙,溫和道:“謝謝你,小池。”
池小池好奇:“你認識我?”
“我剛才就在臺下,第一排。”老者說,“我受朋友之邀,看秀也是順道,沒想到會看見你。……你的外型和氣質,都很符合我想象中的那個人。”
池小池一聽這話怪異,夾著煙,眉頭輕挑,上下打量著他。
“抱歉,你別誤會。”老者也察覺出自己這話說得不大妥當,抱歉一笑,遞過來一張名片,“我的確是向人打聽過后,特意來找你的,但是我保證,我沒有其他心思。我是一名導演,目前在籌拍一部電影。我想看看你有沒有興趣,如果有的話,下周日可以來試個鏡嗎。”
外形條件不壞、被導演看上挑走的事情,在模特圈里并不算稀奇。
但稀奇的,是這個人出道就演了主角,從此輟學,一路高開高走,偶有低潮,也往往是一擊逆轉。
誰都會覺得他這個學輟得值。
誰都不會去問他,為什麼。
長得帥,條件好,有天賦,有貴人,自然而然就該做這行,有什麼異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