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森林霧氣滿盈,空氣里像是兌了牛奶,乳白濃重的霧氣如有實體,甚至可以用指尖引導流淌。
“白安憶”就守在小屋屋頂上, 遠眺樹尖上蹦來蹦去的松鼠。
不多時,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在他身邊落座。
能做到這件事的人不多,更何況“白安憶”此刻是全神戒備的狀態,因此“白安憶”的納罕遠大于殺意。
在“白安憶”記憶里, 這人不是逃出的異能者中的任何一人。
好在來人無論是外貌和氣質都毫無攻擊性, 且看上去虛弱得很,單手摁著左前胸, 唇色里泛著淡淡的白,蛛絲馬跡, 讓“白安憶”都不免聯想到一個人。
他試探著叫:“……池江雨?”
來人微微頷首:“是。有話想跟你談談。”
“白安憶”長腿交疊, 好奇打量著他:“你實際長這樣?”
“怎麼了?”
“白安憶”一笑:“行, 池小池不虧, 挺配。郎才郎貌。”
“謝謝。”婁影抿抿唇,“我來, 就是想和你說說他的事情。”
婁影的數據體還未修復完全,再次化出實體, 又難免耗費能量, 因此他說起話來難掩疲弱。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來這一趟:“我想請你跟小池道個歉。”
“白安憶”也是聰明人, 垂下眼瞼,眼珠轉動兩下,就想明白了:“因為我在池塘邊說他冷血?你都聽到了?”
婁影點點頭。
“白安憶”說:“我那是在安慰他。”
婁影失笑:“有這樣的安慰?”
“白安憶”篤定道:“有這樣的安慰。”
婁影不再說話,等著他的解釋。
“你知道做人最痛苦的是什麼嗎?”“白安憶”豎起兩根手指,“兩件事:想要做壞人,卻存著好心;想要做好人,卻摻了私念。”
“兩頭都不沾邊,痛苦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白安憶”說,“冷血的人,不會去擔憂必要的損失,也不會為自己沒做到最好而難受。當時的情況下,我……”
婁影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白安憶”也在他的沉默中踅摸出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解釋:“是,我錯了。我會跟他說。”
婁影客客氣氣:“謝謝。”
“白安憶”思路清晰:“沒什麼可謝的。我這個人,自打有了意識,就和小白綁在一塊兒了。我不需要跟別人相處,也沒考慮過要和其他什麼人相處。你們兩個,是我除他之外唯二說話最多的人。我還得謝謝你把我的問題指出來,不然,以后如果后悔,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們。”
婁影出來,原本是想請“白安憶”為他的話向池小池道歉,不過聽了“白安憶”的話,他反倒不再急著回去了:“以后,你和他有什麼打算?”
“啊……對,你們任務完成,等積攢夠那個‘悔意值’,也該走了。”
“白安憶”點點頭,簡要對以后的生活做了個安排:“就算我們逃出來,也沒辦法在本國多留,最可能的是借你們鋪好的路,利用在大逃殺里的錄像向國外申請政治避難,到一個對異能者比較寬容的國家,落下腳后,再讓小白做一些他喜歡的事情。”
“白安憶”話語間,自始至終都是冷靜清醒居多,沒什麼人間煙火的熱氣兒。
但婁影讀過他的記憶,知道他在真正的白安憶面前是什麼模樣。
溫和、耐心、有分寸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那是裝不出來的。
“白安憶”清楚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只是對旁人沒有那份耐心罷了。
婁影問:“你呢?”
“我?”“白安憶”說,“我可以為了他殺人,也可以為了他不殺人。
一顆心就這麼丁點兒大,又都長在他身上了,當然是他去哪里,我去哪里。”
說著,他倒是有些惆悵起來:“不過,我在他面前殺了人,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我。”
婁影:“我讀過一些心理學相關的書籍,上面說,雙重人格的誕生,多數是因為主人格的某種精神需求。”
“白安憶”:“所以?”
婁影:“所以,你是他潛意識里希望存在的人。你有能力,卻沒有濫殺無辜,單憑這一點,就已經很好了。”
“白安憶”望著他:“謝謝。你很會安慰人。”
婁影正要接話,突然神情一動,匆匆說了聲抱歉,身形就化在了晨霧之中。
他的主意識回到池小池身體里時,池小池已經在用昨夜接來的雨水漱口了。
婁影大致算了算時間。
大家凌晨一點時在小屋落腳,池小池兩點半睡覺,四點半醒了一次,現在才六點出頭。
……他滿打滿算睡了不到四個小時。
婁影有點心疼:“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
池小池說:“醒了有一會兒了。股市開盤,目前飄紅。”
別人不懂他在說什麼,婁影自然是知道。
他看了一下進度值,訝異道:“78點?焦清光的悔意值動得這麼快?”
“看到新聞了唄。”池小池說,“……他起床還挺早。”
被他親手扭送入獄的前男友一夜間變成了帶領七十六名異能者逃獄的通緝犯,多地又出現異常死亡事件,只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稍微聯想一下,焦清光不慫才怪。
“我們還有瞬移卡。”婁影提議,“現在也沒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不如直接去他家里,嚇唬他一下。”
池小池有點驚訝:“哥,你這是跟誰學的?”
婁影:“我喜歡自學。”
池小池笑著戳穿他:“偷師。”
婁影從善如流:“那可以把池老師一起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