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被打破,異能者們一個個魚貫而出。
外面的天氣很惡劣,大雨瓢潑,仿佛天被人擊碎了一個口子,潑喇喇扯過的閃電,雪白、燦紫,瞧得人心驚動魄。
不像那個虛擬的意識世界里那樣,晴朗無云,一年四季,都是瓦藍的天,澄凈的云,假得叫人作嘔。
異能者們的腳落在稀爛的泥水里,往前飛奔。
灌入口中的雨水,
能夠操控廣播的少年,已經把歌曲切換到了下一首叫做《Fearless》的純音樂,音調略微壓抑,節奏緊促,與他們步速相諧。
在瓢潑大雨中,池小池背著還在昏迷中的趙柔,揚聲問婁影:“項圈的追蹤功能還在嗎?”
婁影對池小池喊道:“你放心!這批項圈跟正式的項圈不一樣,是未經過審批的,只有……活下來的異能者,才會被向上申報登記,換上正式的項圈,成為他們的奴隸——這批非正式的項圈只能在機構內部使用,無法進行遠程遙控!只要離開了這個范圍,就沒作用了!”
池小池身上被雨水淋得通體舒暢,幾日來的壓抑、憤怒、暗火,被一把雨水統統澆熄!!
他們距離自由,只剩一層兩層樓高的電網!!
看管電網的十數名人類站在上方,手持槍械,試圖掃射。
單雙單腿一步跨出,微微蹲下,怒喝一聲,他們手中槍械應時墜下,一名擁有絕緣能力的異能者雙手握住電網,瞬時催動能力,方圓三丈內的電流便被阻隔在外,那力大無窮的少女雙手護在臉前,猛力向前沖撞——
轟然一聲,電網被撞出一個巨大的口子。
眾人前赴后繼,奔向那逃生的通口。
也有人竟未在第一時間逃生。
有十來人,把目光對準了離逃生處不遠的一尊巨大雕像。
那是機構的雕像。
一個手持天平的神,代表公正的裁決。
每個被送入機構的人,都在絕望的掙扎和嘶吼里,看到過這尊雕像。
這尊雕像擺在機構內所有的地方。“膠囊”艙里,有浮塑的雕像;電擊室里,有縮小的雕像;操場中央,有這樣巨大的雕像。
象征著教育與公平的神明,冷冰冰凝望著他們,從未有一次伸出援手。
……好像他們生來有罪。
在《Fearless》里壯闊的女聲吟唱里,那巨大的雕像被十幾名憤怒的異能者們推翻在地,砸成碎片。
其中,就有那火女。
火女身上的烈火,任雨水也難以澆滅。
她踩在那座雕像碎裂的頭顱上,垂目冷視片刻,把那頭顱一腳踢開。
而池小池在鉆出電網后,拿出了那個承載了無數碎裂魂魄的鎖靈瓶。
在瓢潑的雨聲里,他輕聲道:“回去吧。”
“回去看親人,殺仇人,都隨你們的便。你們想要的信息,我有,我都會給你們。”
“但是你們能做的事情很少。你們只剩下部分能量,也沒有可以承載的身體,有可能在半路就會消散。做你們認為值得去做的事情,別浪費你們最后的光陰。”
說罷,他打開了瓶子。
無數螢火蟲似的碎靈從瓶中掙扎而出,蜉蝣也似的,順風飄散。
有的剛遇到冷雨就徹底潰散,有的則如流星,轉瞬之間就沒了蹤影,還有的甚至化出了人形,匆匆向池小池鞠了一躬,便消散在了風里。
至少,他們死在這個人世。
……
一個中年男人走到熟悉的家門前,伸手叩門時,指尖從防盜門穿過。
他微嘆了一聲,邁步入內。
窗戶沒有關,風拂動窗簾,也拂動了窗上掛著的小風鈴。
男人去了樓上,看了熟睡的兒子。
三年過去,兒子床頭仍擺著他第一次帶兒子去打棒球時二人的合照,但多了一把吉他,應該是新的愛好。
兒子睡得很香甜,男人不敢多做什麼,只是摸了摸他的手。
如果不是為了怕兒子在學校受到歧視,他不會隱瞞自己的異能者身份。
他微微嘆了一聲,心里的遺憾雖有,可已淡了許多。
他去到了妻子的房間。
妻子床畔已經有了一雙新的男式拖鞋,墻上的結婚照也換了。
她躺在新丈夫的懷里,眉頭輕皺,眼角有淚花,不知道是不是夢見了三年前已經宣告死亡的丈夫。
男人在床前靜靜站了一陣,才恍然這樣或許會嚇到妻子,忙倒退幾步,半個身子都嵌進了墻中。
他抬起手來,神情悵然。
被押解入機構時,他的結婚方戒戴在手上十來年了,拿肥皂水也褪不掉,索性讓他戴入了機構。
現在,作為一個意識體,他成功褪下了手上的戒指。
他這回回來,是來歸還它的。
他把戒指輕輕放在床頭柜上,靜默無聲地吻了一下戒指,并很謹慎地沒有去碰觸已經不屬于他的妻子。
做完一切,他選擇了離開。
站在街道上的男人回頭望向那可以被稱作“家”的屋宇,深深鞠了一躬,隨即,身形消失在路燈之下,像是被融化的影。
而他放在床頭柜上的戒指,也隨他一道消失無蹤。
……
另一道影,也站在一張床前。
床前躺著她的弟弟,一個十歲的孩子。
他懷里抱著兩年前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只泰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