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住不讓自己面目扭曲,已是極限了。
機會一失,一個眨眼,魏十六就被拖出了嘔吐物,往小池塘方向走去,在地上徒留一道污跡。
眼睜睜看著小鐵牌離自己越來越遠,魏十六心慌不已。
沒了鐵牌,沒了力氣,還不知道這姓白的拖自己去哪里……
他在心里吶喊,傳送啊,傳送啊。
只要現在傳送,就還來得及,他就還是最后存活的三人之一,能保住一條命,以后不是要多少命就有多少嗎?
此時的機構內部,也在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
傳送一事,需要經過機構內的應急處理部、看管異能者本體的機構和賭盤負責機構三方共同確認后,三處同時按下按鈕,才能實現。
往日,應急處理部從沒有過這樣大的工作強度,眼見一切都要結束,難免心力交瘁,大有解脫之感。
有人勸說:“傳送吧。那個多異能者已經沒了,至少要保住這兩個吧。”
“是啊,傳送吧。別再有什麼意外。”
應急處理部的部長猝失全部財產,惱恨難言,也是費了極大氣力才保持住鎮定。
他吐出一口濁氣,不情不愿道:“傳……”
“別開傳送。”
所有賭徒們的屏幕上,拖著魏十六“尸身”的池小池如是說。
說話間,他抬起頭來。
隨意至極的一個眼神,落在屏幕外的諸位看客身上,扎得人心猛地一慌。
他走到了小池塘邊,毫無猶豫,把魏十六的身體噗通一聲推入池內。
他站在岸邊,單手抄兜,望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現在傳送,我就自殺。這個人和我,只能有一個活著出去。”
池小池抬著手腕,面對腕表,表情平靜,說出的話卻叫人膽寒:“你們選他,還是選我呢?”
在水中假意屏息、妄圖蒙混過關的魏十六,一顆心沉沉往下墜去。
隔著水波,魏十六聽到外面人輕蔑的冷笑:“你的演技太差,不合格。試鏡都過不了。”
“你還剩多少命。我一條一條,都給你算著呢。”
魏十六自知偽裝被識破,不再裝死,跌跌撞撞地在池塘里站穩,抹一把臉上的水。
“行啊。”他臉上是末路狂徒特有的癲狂,“來,殺了我,白安憶,你有什麼手段就使出來吧。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異能?不會只有那一手吧?”
池小池拉起腰間系著的袖子,擦了擦手:“你會被淹死。”
魏十六愣了片刻,旋即大笑。
小池塘并不深,不過數丈見方,最深的地方才剛剛及腰。
魏十六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卻怎麼也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樣滑稽的答案。
他張狂地攤開雙臂:“我倒想看看,你能怎麼淹死——”
魏十六的話音甚至不及落下,就被一股嗆入口中的水給沖咽了下去。
魏十六肺里立即灌進了水,肺泡仿佛被陡然涌入的水擠得一個個炸了開來,劇痛難當。
他惶急起來,妄圖靠蹬水鳧出水面,手臂卻被一只突然自后襲出的手死死扭住,腰身也被鉗緊,宛如身系巨石,無法動彈分毫!
魏十六臉色青白,五官扭曲,喉嚨里咕嚕嚕發出水響。
窒息與溺水的感覺不盡相同,然而這一次所帶來的恐懼感,卻是遠勝以往任何一次。
他只剩一條命了!
他不想死!
他的骰子還沒有填滿,他的游戲為什麼偏要在此時結束……
魏十六拼盡全身力氣,扭過頭去,想求一個明明白白的死。
沉沉黑水中,他看到了令他不可置信的事物。
——那張屬于白安憶的、文秀又蒼白的臉,正從側面望著他,嘴角微揚。
魏十六瞪大了眼睛,再次轉頭。
水面之上,影影綽綽的那張臉和那雙冷眼,同樣是白安憶。
他發出一聲無聲且恐懼的哀嚎。
但換取的結果,是更深的溺入,和精神的逐漸渙散。
剛剛只及腰深的水,如今于他而言,已變成了葬身的漩渦。
而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仍不知道,為什麼他能夠看到兩個白安憶。
觀眾們是不能理解魏十六臨死前的恐懼的。
在他們看來,這魏十六像是突然踩滑了一跤,摔進了齊腰深的水里,就再也沒有出來。
……簡直像個黑色幽默。
池小池在水邊盤腿坐下,望了一會兒不斷翻騰出浪花的水面,很快便看得膩了。
魏十六的最后一條命,觀眾們的獵奇心理,機構對他的重視,都是可供他利用的棋子,為他留下了足夠的時間,可供他完成最后的任務。
池小池開始默念那個他很熟悉的公式。
“消逝量的鬼魂”,微積分經典方程式,涉及無窮小量,曾經被某個主教認為與鬼魂有關,盡管后來被證明不成立,但經過嘗試,池小池發現的確可以借由白安憶的能力,利用公式,對游離潰散的、無窮小的精神體進行篩選和捕獲。
鎖靈瓶無法主動吸納破碎的亡魂,而公式填補了這項遺憾。
魏十六殺了十六個人所吸附來的異能,將白安憶能操控的空氣范圍成幾何級數增加,直接擴展到了兩千立方米。
他可以盡情利用這兩千立方米的空氣,凝結成手電筒似的光幅,以他自身為圓心,向四周掃描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