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著眼的時候,方覺夏想到了裴聽頌,想到頭靠著頭躺在床上的感覺,聽他說話,說一些自己不曾聽過的故事,沒有一句是安慰,但句句都是安慰。
和裴聽頌度過的每一個瞬間,都被方覺夏好好地藏起來。他就像收集漂亮糖紙的小孩,每得到一張,就乖乖鋪平收好,放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難過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甚至還能嗅到一些糖果的香氣。然后他就會開心了,就是這麼簡單。
他甚至不需要那個送他糖果的人真的無時無刻陪伴在身邊。
“到了,覺夏。”
小文的聲音很輕,大概是以為他睡著了。方覺夏睜開眼,可拉開車門的瞬間才發現這里不是公司,也不是宿舍所在的小區。
是裴聽頌之前住過的高級公寓停車場。
方覺夏扭頭問小文,“怎麼來這兒?”
“剛剛小裴給我打電話了,說他有事找你,正好你工作結束,我們就直接開車過來了。”
有事?
方覺夏有些疑惑,還說和小文一起上去,沒想到小文直接坐回到車上,“覺夏,剛剛臨時通知要開會,我還得回去一趟,晚了羌哥該罵我了。我一會兒再讓司機回來接你。”
“不用。”方覺夏搖頭,“我可以打車回去。”
等到小文離開,他才一邊上樓,一邊撥通裴聽頌的電話。第一個打過去是占線,撥了第二次才接通,不過接通的時候,裴聽頌正好也已經開了門。
“你來了?”裴聽頌臉上帶著笑,伸手就把方覺夏拉進來,轉身又忙著給他去鞋柜里拿拖鞋,一彎腰,方覺夏就看見他褲子口袋里插著的準考證。
“考完了?”方覺夏問。
“嗯,題簡單,我提前半小時出來了。”裴聽頌把拖鞋放到他面前,正準備蹲下來替他解開鞋帶,突然又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站起來小聲對他說,“你先自己換啊。”
方覺夏覺得怪怪的,又說不出來哪里奇怪,感覺裴聽頌慌慌張張風塵仆仆的,換了鞋跟著他從玄關走到客廳,聞到一陣煲湯的香味。
“阿姨,覺夏哥回來了。”
阿姨??
方覺夏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誰知下一秒媽媽就出現在面前。她身上的圍裙都還沒有摘,直接沖上來抱住了他。
“覺夏,你回來了。”
被媽媽抱住的方覺夏眼睛都睜大了,做夢一樣。他茫然地望著站在身邊的裴聽頌,看著他朝自己微笑,還牽著他的手臂去回抱方媽媽。
“媽……”感覺到母親的肩膀都有些抖,方覺夏抱緊了她,拍著她后背,“你怎麼突然來了,我都不知道。”
方母松開些,抬頭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對著兒子笑道:“是小裴專程請我來北京的,他說了很多。”方媽媽也看向裴聽頌,“媽媽也很想你,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在家等著你了,我要來看看你。”
方覺夏鼻子一酸。
他每天睡不著覺,并非是害怕網絡上的輿論攻擊,也并非擔心自己未卜的前途。而是害怕孤身一人待在廣州的母親,只要一想到她坐在家中,親眼見證自己過去十年的等待化為灰燼,還要看著鋪天蓋地的關于他的新聞,一篇篇言辭夸張又毫無根據的誹謗,她會怎麼想,會有多難過。
她是不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可面對母親的方覺夏,總是膽怯的,他不知應該如何去關心,去收拾已經殘缺成這樣的親情。
裴聽頌替他做了。
他永遠知道方覺夏最恐懼什麼,最需要什麼。
“媽媽給你燉了花膠雞,還加了紅花、干貝和海參,很補的。”說到這里,方母又著急去看火,“哎等等,我去看一眼火。你先坐,小裴也剛去機場接我回來,你們休息一下啊。”
方覺夏看著媽媽又一頭扎進廚房,還把他丟給裴聽頌,心里無奈又有點想笑。裴聽頌回頭偷瞄一眼,確定方媽媽已經不在,飛快地吻了吻方覺夏的眼角。
這麼大膽的舉動,方覺夏心都要跳出來。他擰了一下裴聽頌的手臂,自己走到沙發邊坐下。裴聽頌也挨著他坐下,沖他笑,不說話。
“你怎麼都不告訴我?”方覺夏扭頭盤問。
裴聽頌嘁了一聲,“不是,誰準備驚喜會提前通知啊,你以為是雙十一嗎,做活動前商家還瘋狂給你發短信,大家快來啊零點有驚喜。”
這都什麼奇奇怪怪的比喻。
“你怎麼找到我媽的?你有她的聯系方式?”
“沒有啊,我找人幫我查的。”裴聽頌理所當然地回答。
他其實也有點怕方覺夏怪他多事,畢竟他什麼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抗的,好像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可裴聽頌實在覺得難受,他每天躺在床上,想到方覺夏那天在樓梯拐角打電話的情形,想到他在自己的懷里哭,那麼害怕母親難過。
裴聽頌就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他舍不得方覺夏傷心,也舍不得他擔心,多一天都不行。
所以他才當機立斷,想辦法找到方媽媽的聯系方式,告訴她方覺夏其實很想她,很需要她來陪。
方媽媽在家也是寢食難安,每天查看網絡上的消息,又不敢去找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