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湯、冰沙、關東煮和沙拉,他們吃得古怪又隨便,但兩個人居然都吃得很香。方覺夏把冰沙留在了最后,吸了一口半化的冰沙,牙齒冰得打顫。
“這個好好喝。”他笑開,凍紅了的嘴唇比花店的玫瑰還漂亮。
飯吃完,裴聽頌主動提出洗碗,手忙腳亂的差點打碎一只,不過又救了回來。方覺夏坐在大大的餐桌上修剪洋桔梗,幾乎用光了所有能用的杯子。
他把花擺在可以擺放的所有地方,餐桌、沙發角下、玄關柜上、書房里,臥室的床頭柜,甚至是浴室。滿屋子都是洋桔梗,空蕩的房子有了生機。
裴聽頌告訴他自己謊稱生病的事,想讓他陪自己休息兩天。方覺夏同意了,想想又覺得很有趣,“那我們哪也不能去,外面的眼睛太多,房子里最安全,像私奔后躲起來的小情侶一樣。”
裴聽頌喜歡這個形容。
本來想吃完飯看一看路遠的綜藝,可家里沒有電視機。裴聽頌從書房里翻找出一個投影儀,“看電影好不好?”
方覺夏當然說好,只是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能看清。他貓著腰從袋子里找出一枚樹莓味棒棒糖,撕了包裝紙塞進嘴里,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著裴聽頌擺弄那個一看就沒怎麼用過的投影儀。
裴聽頌終于弄好,空蕩蕩的一大片白墻上投射出影像,“這個能看見嗎?”
投影效果還挺好,很亮,方覺夏含著糖點頭,“可以。這是什麼電影?”
“Kill your darling.”裴聽頌每次說英文,尾音都特別的好聽。那種胸腔共鳴,總能聽得方覺夏酥酥麻麻。
這名字聽起來像文藝片,又像某種謀殺主題的懸疑片。
方覺夏朝著裴聽頌招了招手,又拍了兩下沙發,示意讓他快過來。
“馬上,我去弄點喝的。”
他用掉了公寓里最后兩只玻璃杯,從酒柜里拿出一瓶百利甜,和旺仔對半倒進杯子里,抿了一口,甜上加甜,方覺夏肯定喜歡。
不過他給自己倒了半杯朗姆,加了半杯可樂。裴聽頌不是酒量好的人,但他偶爾會喝一點,半醉的時候寫東西腦子里會鉆出更多天馬行空的幻想。
回到沙發,他們肩貼著肩,看電影的時候方覺夏反而不安靜了,這是一部關于文學、詩歌和“垮掉的一代”的電影,很多方覺夏不了解的東西,每當那個有著漂亮臉蛋的男主角念出一首詩,他就會側目看向裴聽頌。
“這是亨利米勒的《北回歸線》”裴聽頌說完會吻他一下,“他也是垮掉的一代之一,性解放先知。我書房里還放著他的‘殉色三部曲’,情·色小說。”
“性解放……”方覺夏小聲地重復了這三個字,因為含著糖果,這三個字被他說出一種粘膩的感覺。
他和裴聽頌收到的教育和生長的環境完全不同,所以他總是不能向他一樣,隨意說出有關于性和情·色的詞匯,語氣發虛,沒有底氣,“難怪他寫的詩里面會有cock……”
裴聽頌聽見就笑起來,拿自己上次在酒店里說的話揶揄他,“哥,cock用中文怎麼說?”
方覺夏的臉登時紅了,本來半個身子都歪在他身上,現在一下子就坐正了。
“不知道。”他說了謊。
裴聽頌笑了起來,但沒有繼續逗他,他們再次浸入劇情之中。方覺夏默默看著,偶爾會發出一句沒什麼語氣的感嘆,像陳述事實一樣說,“艾倫可真喜歡盧西安。
”
“為什麼這麼說?”裴聽頌抿了一小口可樂加朗姆酒,又把給方覺夏調好的遞給他。
方覺夏喝了一大口,一開始甚至沒嘗出里面有酒精,只覺得是巧克力奶,“你看他望著他的眼睛,不管盧西安說什麼做什麼,他都那樣望著他。”
那樣,這個形容很有意思。
“你可真聰明。”裴聽頌掰了掰他的下巴,讓他面對自己,投影的光在他立體如石膏像的五官蒙上一層幻影,他說話比電影里的盧西安還好聽,還讓人沉迷。
“那你是不是早該發現我喜歡你了?”裴聽頌看著他的眼睛,眼神像一汪動蕩的湖,“我也是那樣望著你的。”
嘴里的糖融化了三分之一。
樹莓香精和巧克力把方覺夏醺醉了。
“我沒發現。”方覺夏很誠實地回答。
投影里,盧西安倒在艾倫的腿上,含住他伸過來撫摩他臉頰的手指。沙發上,裴聽頌伸出手,手指捉住方覺夏嘴唇外延伸出來的白色細長糖果柄,捏著,旋轉。
甜蜜的樹莓星球,在一個濕軟的宇宙里緩慢自轉。
催生出的曖昧星云流淌進喉嚨,在五臟六腑里燒起火。
“為什麼?”
因為他也是那樣望著裴聽頌的,他怎麼發現的了,他滿心滿眼都是裴聽頌。方覺夏心里給出答案,然后用牙齒咬碎了那顆越來越小的糖球。
相愛令人盲目,因為他們只看得到自己對愛人的滿腔熱衷。
星球爆炸了,滿嘴碎片,他的舌頭需要被解救,于是裴聽頌來了。他攬住他的腰,在光影里給了他一個復雜的吻。
他想起不久前的臺詞,艾倫說這很復雜。
盧西安說,[太好了,我就喜歡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