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我招進來的,你在廠里工作這些年,也清楚廠里是什麼情況,正經考試進來的,簡歷經我這兒過,還有些…”
“對,黃錫他走關系進來的!那你就能推脫掉關系嗎?”關富打斷裴戎的話,他左手的負荷過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不斷地顫抖,“你不要他,他能進來?廠里哪兒他媽沒有工位,他非得來車間,你他媽也是為了巴結上頭的領導,你怎麼不自己去教他?你怎麼不把弄到你辦公室去!都他媽是你做的好事!”
裴戎咬著后槽牙,沒有反駁,要說他完全沒有巴結領導的心思是不可能的,給領導一個面子,提供一個最基層的崗位給對方的親戚,對裴戎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不只是他這麼做,整個廠,隔壁的廠,外面的私人企業,哪家單位不是這樣,他確實可以不要黃錫,誰愿意為了一件小事,去駁領導的面子。
不出事故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大家都相安無事,誰能料到還有后來的事情發生。
“看看你們這些管事兒的,整天除了在辦公室喝茶聊天,連聽個講座都懶得挪窩,你安排辦公室的人去,辦公室的人使喚我們車間的工人去,工資都他媽你們拿了,力氣都是我們出!走后門進來的那些人,都是些什麼東西?我在這兒干了七八年了,還得讓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使喚,這都算了,廠里把我當人了嗎?我這是工傷!賠償款一拖再拖!我工作沒了,我等著這錢治手,我全家上下等著這錢吃飯!”
“你們日子倒是過得舒服,忙著準備過年呢,忙完這幾天,你們等著廠里發工資,發補貼,還有這樣那樣的卡,真好啊,我呢,我屋漏偏逢連夜雨,我不光工作沒了,賠償款也沒拿到,老婆還跟我離婚,把孩子也帶走了,我現在落個殘疾,以后找工作都困難,廠里誰還記得我啊?記得我的都是看我笑話的!”關富情緒波動很大,手上實在使不上力來,他一把將裴戎搡到地上,有什麼東西也跟著“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裴戎意識到,這可能是剛剛貼在他臉上的東西,聽這動靜和之前給的觸感,應該是刀,帶著刀來,誰都沒法保證,關富在盛怒之下會不會做出極端的事情來。
他冷靜下來,沒跟關富爭辯,“賠償款的事情,我之前催過幾次,但是廠里做事,有廠里的規矩,你也報銷過費用,多少流程你也是知道的…”
“我一找人問,就是說在走流程,到底他媽的是什麼死人流程!走了幾個月還沒走完!”關富不聽裴戎解釋,他念念有詞,“就是不想給…就是不想擔責…”
“我沒必要騙你!”裴戎厲聲道,“先前幾次,我都想過找你問情況…”
只是…擔不擔責不說,只是不想惹上麻煩,既然上頭拖著,裴戎也只能拖著。
聽到這兒,裴戎忍不住問道:“劃我車的是你嗎?丟貓的也是你?”
“是啊。”關富一口承認,喃喃道,“真不解氣。”
“你…貓也沒惹你,從樓頂丟下來,砸到其他人的腦袋,是要人命的!”
關富訕笑道:“裴主任,您啊,您就是假慈悲,為了在廠里維護好形象,可沒少在工人面前惺惺作態,你可憐貓,你怎麼不可憐我呢?”
“賠償款的事情,我會跟廠里說的。”
“說個屁!你也就在這兒唬我,那錢反正也拿不到,老子不要了!我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以后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我他媽跳樓都要拉個墊背的。”
如果說關富有心報復,真想要自己的命,早在宿舍樓前就動手,何必大費周章地將自己綁到沒人的地方來,還是為了錢,還是想要出氣。
裴戎立馬安撫道:“你說你跟你老婆離婚了,你即便是離婚了,孩子也要撫養費,你小孩多大了?”
又不是真正的亡命徒,怎麼可能孑然一身,什麼都不在乎。
當關富聽到裴戎這樣問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關你什麼事…”
“你不比我大多少吧?”裴戎記得關富,他來廠里的時候,關富就在廠里,關富是技術工,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在廠里工作了,“說起來,你在廠里時間,比我還長。”
打感情牌確實有效,哪怕是蒙著眼睛,裴戎都能感覺到關富的情緒平復了不少。
裴戎正想繼續說服關富,畢竟把他綁到這兒,這件事情上從本質上就變了,關富有道理,都成了沒道理。
“你放開我,今晚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我不會跟別人說,也不會有人知道的,賠償款的事情,我會跟上頭提,你不能指望著賠償款過日子,我想辦法幫你找個工作。”
裴戎態度誠懇,特別是最后提幫忙找工作,確實讓關富有些猶豫了。
他也不想事態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當裴戎給他規劃好未來,他也想好好生活。
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裴主任!”
這聲女聲,立馬讓放松的關富又變得警惕起來,他猛地沖到窗邊朝下張望。
裴戎猜到,他多半還在制藥廠,這麼安靜的地方,不會是廠房里,他剛剛是在宿舍里下被迷暈的,他兜里似乎輕了不少,鑰匙應該不在兜里,他多半是被關富帶到了自己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