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騙了你。”
“你是溫徹。”
“是。”
溫元初只看到凌頌大睜著滿是錯愕的雙眼,臉上有眼淚洶涌而下。
凌頌的嘴唇翕動,再發不出聲音,身體不停地顫抖,漲得通紅的臉上全是滾燙的淚。
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幾近窒息。
“凌頌,你別這樣。”溫元初顫聲道。
他伸手過去,試圖又一次碰凌頌的臉。
凌頌反應極大地向后躲開,跌跌撞撞地從椅子摔到了地毯上。
溫元初的眼瞳狠狠一縮,上前去扶他,被凌頌用力揮開手。
凌頌下意識地往后躲,哽咽哀求:“你別過來,我害怕,你別過來,我求你了,我害怕。”
溫元初收回手,不敢再動。
他跪蹲在地上,泛紅的雙眼定定看著凌頌,澀然出聲:“凌頌,毒酒不是我叫人送給你的,我沒想過要害你,從來沒有。”
“我喜歡你是真的,我一直都喜歡你。”
“不管是溫徹還是溫元初,我都喜歡你。”
凌頌卻仿佛木了一般,嘴里重復地只有同樣幾個字。
“我害怕,你不要過來,我害怕……”
凌頌怕他,溫元初一直都知道。
但親耳聽到凌頌說出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依舊不好受,血腥的味道不斷在口腔、喉管里翻涌。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讓凌頌不這麼抗拒他,他把這件事搞砸了,從凌頌親口問出來起,就已經徹底搞砸了。
“凌頌,……我保證不再騙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好不好?你不要怕,我不會碰你,我就這麼跟你說話。”
不管凌頌愿不愿意聽,溫元初深吸一口氣,以盡量平緩的語調開口說。
“毒酒不是我叫人送給你的,是那幾位宗室王爺,他們想要造反,想借我的手除掉你,再處置了我。
你的師父刑道人跟他們勾結,他偷拿了你的調兵符,以救駕的名義去調動了京北大營的兵馬。”
“你以為你手里的調兵符比不上我的一句話,其實不是,我從來沒有限制過你手中的權力,北營兵馬兵臨城下,城中亂成一片,他們借這個拖住我。”
“等我把事情處理完,進宮去見你時,……你已經喝下了那杯毒酒。”
溫元初艱難地上下滑動喉嚨,若非面前這個人是凌頌,他永遠不會也不愿再去回憶那一幕。
當時的許多場景都已變得模糊不清,唯有凌頌七竅流血倒在大殿中、緊閉起眼再無生氣的模樣,這些年反反復復地出現在他的噩夢里,一再地糾纏他。
不去回憶并不能就此忘掉。
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下一次的夢魘就會變得更清晰一分。
如果不是眼前還有一個活生生的凌頌,他這十幾年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撐過來。
凌頌低著腦袋,縮在墻角落里,依舊在低聲抽噎。
溫元初強忍著上前去抱住他的沖動,啞聲繼續說:“興慶宮,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滴水不漏,那回你喝醉了,哭著跟我說,我安排給你的那些人像是一直在監視你,讓你覺得害怕難受,所以我撤走了一部分人,就因為這個,給了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可乘之機。”
“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護好你。”
“我將馬太傅從你身邊攆走,是因為他過于迂腐,教的那些刻板的為君之道,在那個亂象頻生的時代根本不適用,只會帶你走上歧途,可我嘴笨,不懂得跟你解釋,只會強硬地做我認為對的事情,讓你誤解。
”
“你因馬太傅的事情傷心氣恨我,我不敢再隨意動你身邊的人,怕更惹你不高興。你的那個師父,我分明一早就懷疑他居心不軌,但沒有確鑿證據,一直按捺著沒動他,到頭來反而害了你。”
“我從前一直罵你無能廢物,其實我才是最無能的那個,我自以為是做的事情,結果卻造成了最壞的后果。”
“凌頌,我做過很多錯事,可我真的從沒想過要害你,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我怎麼可能會害你。”
“這輩子前頭十幾年,你把從前的事情全都忘了,我不甘心被你忘得這麼徹底,我知道那個人是你又不想承認他是你。所以才會說那些氣話,用那樣的態度對你。你的記憶回來后,我高興得幾乎要發瘋,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根本不敢讓你知道,我就是你前世最討厭的那個人。我怕你知道了,再不會理我,會躲得遠遠的,我是個懦夫,我也是個懦夫。”
“凌頌,對不起。”
溫元初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凌頌始終低垂著腦袋,沒有出聲。
他或許信溫元初說的都是真的,但他本能地覺得害怕,甚至恐懼。
渾渾噩噩的腦子里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溫元初的聲音被屏除在外,變得混沌不清,他給不出任何的回應。
靜謐的房間里只有掛鐘的指針走動的些微聲響。
長久的沉默后,溫元初去浴室拿來熱毛巾,遞給凌頌。
更放輕了聲音,像是怕再嚇到他:“很晚了,你去睡覺吧,這些都是從前的事情了,不要再想了。你不要怕,過去的事不會再發生,我跟你保證。
”
“你現在不想見到我,我就不出現在你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