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咆哮出雪域之門時,雁鶴衣太陽穴一跳,長劍一橫,就要割了他的舌頭。
仇薄燈一擺手,隨意地制止了。
聽到雪域之門就是雪晶,雪谷中的各部族勇士面色如常,各部族長不僅不驚訝,還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雁鶴衣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多慮了。
雪原各部,似乎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了。
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薛湘城神色一冷。
“好表弟,”他面濺污血,不甘地攥緊手指,“你喜歡雪原——覺得這里干凈?哈,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賭知道雪域之門就是雪晶后,只需要多少年,這里就變得比外邊還臟?”
雁鶴衣眉頭一跳,只覺得這家伙惡心到某種極致,若不是礙于他是小少爺的表兄,簡直想要當場碎尸萬段。
金火一卷,薛湘城連人帶地上的血,全都燒了起來。
細火慢燒,如烹小鮮。
——估摸要慢條斯理,燒上個幾十上百年。
這一瞬間,雁鶴衣莫名覺得,某個圖勒巫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好啦,好啦,”仇薄燈絲毫沒將這個插曲放在心上,好聲好氣勸見他連表兄都燒如墜冰窟的眾人,“你們還有誰想說的嗎?”
“你、你……手足相殘……”一修士顫聲道。
圖勒勇士抬腳一跺。
聲音消失了。
仇薄燈撐著腦袋,蔥紅的指尖一點一點,晶瑩如照玉。他的神情和一開始相比沒什麼變化,還是那樣,漂亮的黑瞳亮晶晶的,帶著孩子氣的天真任性——讓人不寒而栗的天真任性。
他環顧四周。
四下安靜得跟人全死了一樣,只剩下緊張的呼吸聲。目光所及之處,修士全都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生怕只多看了他一眼,就引來燒身之禍。
“喏……那邊的,呼吸太大,吵到我了。”他隨意一點。
站在那修士背后的圖勒勇士就是一腳。
眾人:……
這回連呼吸也消失了。
“這邊的,肩頭的雪掉下來,吵到我了。”
咚又是一腳。
一眾世家名門的修士僵硬地跪在雪里,不敢動,不敢呼吸,就連汗都不敢出了。就生怕這小魔頭帶一群魔頭,找出自己的茬。
“既然大家都沒準備好說什麼,那我就等一等吧。”仇薄燈很好商量地道。
雁鶴衣一扭頭,立刻,有圖勒姑娘端上一個個盛滿美酒佳肴的銀盤,在他面前排開。
烤肉香氣四溢,漿果晶瑩剔透。
餓了好多時,狼狽不堪的修士們:……
他們甚至連咽下口水都不敢,生怕被來個“咽口水的聲音太大,吵到仇少爺燒立決”。
仇薄燈挑挑揀揀,吃了串漿果,泡了巡茶,又洗凈了手,發現這些活冰雕是鐵了心一個比一個逼真。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揮揮手:“算了,拖下去,讓他們自己寫信給家里要錢贖人吧。”
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的世家修士們驟然松懈下來,險些直接癱倒在雪地里。
“——對了。”
一口氣剛松,就在少年輕快的語調里,拔了起來。
纖長的手指在空中一點。
“滄洲太陰跟蘭洲羅蒼,只有一家能贖回去;幽洲陸家、西洲柳家跟清洲顧家,也只有一個;涌洲跟西洲……”隨著他散漫的點來點去,世家家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仇薄燈歪著頭,朝他們笑。
“記住了吧?”仇薄燈笑容如蜜,沁出毫不掩飾甜稠的惡意,“價高者活,大家可要想好,要朝家里要多少錢啊。”
仙門世家:“……”
什麼紈绔,什麼小魔頭!這分明是和銀眸首領一模一樣的大魔頭!
……………………………………
一群人被拖下去后,小少爺立刻指揮著人,將他們跪過的地方,連雪帶土統統挖走。等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小少爺還要朝圖勒巫師抱怨。
“他們一個個的,做得一手錦繡文章,還以為能有多會說呢?虧我等了那麼久,一個字都不敢吱……”
圖勒巫師低垂眼睫,手指先是碾了碾他的唇角,隨即向下描摹,游走。
像把獵物固定在懷里的野獸,在巡視屬于自己的領土。
宮殿中布幔飄動,光影搖曳。
少年“唔”了一聲,順從地仰起頭,面容純潔美麗。圈占他的首領哪怕當上了各部的共主,依舊野性難馴,年輕強大。
……簡直就像民謠故事里唱的,殘暴冷酷的部族國王將純潔美麗的圣子虜來,囚在他的王座上,不管他受不受得了,日日夜夜,無度愛憐。
年輕的巫師氣息危險。
可明明是被虜來,卻心甘情愿任他施為的小少爺卻只翻過身,親昵又甜蜜地問:“怎麼啦?不高興的?”
少年仰著臉,脖頸優美,黑發披散,半截露出的手肘白得近乎反光。
“他們看阿爾蘭,”圖勒巫師的眉骨投下淡淡的陰影,銀灰的眼眸在昏暗中呈現冷兵器的金屬感,他低聲問,“我能把他們的眼珠挖出來嗎?阿爾蘭。”
仇薄燈遲疑了一下。
交贖金還要下狠手,好像不太厚道。可……
圖勒巫師唇線筆直。
確實不高興。
在雪夜之戰結束后,他的威望在雪原達到巔峰。
人們爭相傳頌他的戰績,將他與駕駛紅鳶的阿爾蘭一起唱進偉大的敘事史詩,就連他一夜造起輝煌宮殿都成了神證的傳奇——是天命他來統治雪原,是萬神叫他來放牧眾生之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