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什麼?!”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南面未散盡的雪塵中,隱隱出現一道道龐大的輪廓……不!不僅僅是南面!南面、東面!北面……四面八方!無處不在!幾十丈高的雪潮滾動,平推,白茫中浮出一道又一道猙獰的黑影。
咚、咚、咚。
伴隨著沉重如地面鼓動的悶響,黑影奔襲而來。
修士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披著厚厚的、戰袍一樣的深褐長毛的巨獸撕開雪霧,如太古諸神的坐騎,沖起一片片四濺的飛雪。
巨大的!威嚴的!兇悍的猛犸!
最前邊的一只猛犸,戴著暗紅的編織頭飾,頭飾垂綴的鈴鐺在急速奔跑中發出介乎于蠻野與神圣之間的清脆聲響。沙尓魯!巨大的、美麗的、溫柔的沙尓魯,它的長鼻不再笨拙地叩響木門。
它的彎牙不再是個古老的微笑,而是一柄出鞘的彎刀。
猛犸脊頂,一位年輕的男子,戴著一張鍍銀的鹿首面具,斜提彎弓,深黑寬袍被風雪扯動,露出蒼白冷戾的腕骨。
他提弓、搭箭。
拉弦。
第86章 虎牙
太陽在天空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犧牲了絕大部分散修和許多家族精銳,世家家主們終于撤進天狼牙山脈中,艱難跋涉。冰風肆卷,連家主在內的所有修士,全都又冷又餓,但他們不敢升起篝火,更不敢擅自打獵,生怕火光和血腥引來噩夢。
是的,噩夢。
距離大裂谷合攏已經過去幾天了,那天晚上獸潮出現后發生的一切,對于所有修士來說,都如同噩夢一樣。
他們——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逆天長生的仙人,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有一天,比普通人都還不如地死在野獸的獠牙之下。
同伴、好友的血肉被兇獸的牙刀撕開,腸子流了一地的場景歷歷在目。
一閉眼,就會覺得,自己正在被野蠻人釘死在艙板上,活生生地任由野獸啃咬大腿,撕扯皮肉,拖拽內臟。
他們簡直不敢去想,自己認識的人,被兇獸一點一點,吞咬進腹的時候,是什麼感受——修士強大的生命力,在這中時候,反而成了一中比死還恐怖的酷刑。想想看,動彈不得地被騰蛇一點點吞下去,被腐蝕、消化的時候,人還是活著的,那會是什麼樣的恐懼?
最為恐怖的,莫過于那個……
那個銀灰眼眸的蠻民首領。
他比從古至今駭人聽聞的江湖魔頭還恐怖。
那天晚上,他射出的箭,箭影一分為十,在空中拖出長長的金色尾焰,傾斜下落,一聲清響,洞穿世家引以為傲的防御結界。結界破碎的瞬間,細碎的光影在飛舟周圍,炸成一個巨大的圈。
十根利箭同時釘進地面,釘成一個巨大的箭圈。
箭圈落下的瞬間——
猛犸撞向飛舟,撞出一個個破口,巨蟒騰蛇自破洞中游進,舟艙。修士們的慘叫與骨骼被絞碎的聲音,此起彼伏。劍齒黑虎踩著猛犸的背,躥上飛舟,撲向世家精銳,牙刀露出,撕咬。
一名名雪原部族的武士自兇獸背上一躍而下,彎刀在半空出鞘。
殺戮降臨。
慘叫與血火中,雪花筆直墜落,戴鍍銀鹿首面具的年輕首領,走進戰場,所有之處。一名接一名修士,無聲無息地倒下,從骨頭到內臟,全碎成齏粉。死人的魂魄被拘出,蒼白地,長長一排跟隨在他背后。
無聲尖叫、哀嚎。
那一幕實在是太過詭異恐怖,觸及神秘莫測的冥界與死亡。
一眾家主看得肝膽皆裂,再生不起一絲交手的勇氣,立刻斷軀求生,不惜一切代價往天狼牙山脈撤退。
這大概是唯一的幸事。
裂谷合攏,再加上一通天空迫降后,他們距離天狼牙山脈不算太遠,丟下一路尸體后,至少諸位家主和世家子弟,以及一部分精銳,都撤進雪山中了。只是,不久前,還是他們在天空,搜尋雪原部族,一轉頭,變成他們被搜尋。
局勢變幻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雪簌簌打下。
一行逃亡的修士精疲力盡,環顧四周,已經分辨不清身處何方。如今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雪原外邊的后備舟隊,能夠在察覺異樣后,迅速壓進雪原進行援助。停頓整歇的間隙,家主們聚到一起。
氣氛沉凝間,薛湘城開口。
“只要再等兩天,雪域之門就打開了,屆時修為恢復,就是他們的死期。”
其他世家家驚喜地看向他。
事到如今,眾人已經淪落到這中地步,這薛家繼承人卻仍如此篤定,顯然掌握了不少底牌——他們會駐扎在龍谷大裂谷,并協力挖掘雪晶,就因薛湘城指出了“雪域之門”的真正面目。
“雪域之門”是世家進入雪原最大的障礙。
可它到底是什麼,一直沒有世家修士能夠說清楚道明白。只知道,一越過西洲龍嶺群山,就仿佛穿過一個無形的大門,天地之間的靈氣驟然被抽掉走,御劍飛行的修士會立刻被打落,傳音符、芥子空間立刻統統失去效力。
“寒荒之囚”的稱呼就是由此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