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的木鳶一架架停在巨舟的扶風板上,如養精蓄銳的群鴉。
各家家主們不急不緩地旁觀,遠望,只派出幾架偵查性質的木鳶,隨同那些小世家進入雪原——等到探明寒潮、靈氣匱乏的具體影響,才是他們登場的時機。
投石問路。
私販商隊與附屬家族,就是他們投出的石。
相比起那些急不可耐的小家族,他們的吃相顯得更加斯文一點。一封封信,封好后,飛進雪原,帶去措辭高雅的“雙原共利”書。
紅霞漸漸自山脈頂端褪去,太陽漸漸升高的時候,第一批準備好的世家,越過龍嶺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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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轟隆的悶響在地底深處滾動,大山變成了一條巨龍,正在伸展它龐大無匹的身軀。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在地底穿行。密窟洞壁上的所有彩繪壁畫同時亮起,仿佛遠古到現在的所有薩滿,所有巫師,同時蘇醒,同時發力。
經文回蕩,山石移動。
一束天光自頭頂降落,劈開萬古以來的黑暗。
狂風卷動圖勒巫師深黑的袍袖。
他一點一點推開合攏在一起的大山,結實的小臂肌肉緊繃,后背肩胛骨因用力而隆起。隨著天光的下落,地底密窟里回蕩一陣一陣渴望血腥,渴望廝殺的嘶吼。每一道吼聲,都震耳欲聾。
達到某個極點時,圖勒巫師猛地一推。
轟隆!
大山徹底敞開!
狂風呼嘯,一頭頭龐大猙獰的太古兇獸,緊隨一架無比灼目的紅鳶,咆哮著,沖出黑暗。
萬獸出巢,圖勒巫師抬頭。
銀灰的眼眸印出天穹中的紅鳶。
“……阿洛。”在冷寂的石窟,少年的瞳孔倒映火光,“我一直弄不懂為什麼利可以叫做義,一直弄不懂為什麼黑可以算作白。
有好多好多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可現在,我再也不想去想了。我只想做一件事——你送了我一件綴滿圖騰的斗篷,我也想送你一件。”
“讓我為你擊落所有飛進雪原的不速客,讓我用他們的家徽為你做一件加冕的衣。”
“——只為你。”
第78章 紈绔
鏘——鏘!鏘——鏘!
鏘——
一長一短又一長一短的推劍收劍推劍收劍聲,在冷沉沉的風里格外刺耳。許則勒痛苦地閉上眼,恨不得抱頭鼠竄。奈何他剛一動,一柄冷冰冰的劍就搭到了肩上,隨著就是一道涼颼颼的聲音:“許先生想去哪啊?”
許則勒:“……”
他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在下,在下站麻了,起來動動腳。”
說著,他哆里哆嗦,抖了抖腿,隨即又老老實實蹲下去,繼續麻木地瞅圣雪山外,內心求爺爺告奶奶地巴望某個小祖宗趕緊跟首巫大人一塊回來——再不回來,某位姑奶奶就真要把圣雪山給拆了!
能讓東洲第一世家選為小少爺的貼身護衛,并且從小照顧到大,始終沒有慘遭替換,雁鶴衣顯然絕非常人。許則勒估計,若她不做仇家的護衛,去參加什麼個天驕榜,隨隨便便也能進個前三。
這姑奶奶……
忒兇殘。
昨兒仇小少爺駕駛紅鳶,載首巫大人拔地而起,雁姑奶奶的劍,就再也收不住了。
最想剁成狗的家伙不在,雁鶴衣的火氣,先是發泄到沈方卓和蒼狼部族頭上,把蒼狼族的武士挨個揍了一頓,揍得進氣少出氣多。
隨后,又開始單挑圖勒族的勇士們。
愣是在極原靈氣匱乏,修為被壓制的情況下,一晚上一口氣挑了二三十人。
打得圖勒部族的勇士們對中原修士驟然改觀——這幫家伙,腦子向來有點缺根弦,一見雁鶴衣這麼能打,也不管她臉色多臭,又是鼓掌又是喝彩。把個怒氣沖沖的雁鶴衣弄得一頭霧水,火氣更大了。
奈何言語不通,一扭頭,只能全撒到許則勒頭上。
可憐,許則勒這一晚上過得水深火熱。
天還沒亮,就被押著出來寨門蹲點,等某兩個丟下一群人不知道去哪的祖宗們回來。
這大清早的,圣雪山的風嗖嗖嗖,許則勒只覺得自己腦花都快被吹出來了。他娘的,還有認識許則勒的圖勒小伙子們和姑娘們,見他帶“值得尊敬的強大武士”在等首巫他們,還大老遠打招呼,喊他幫忙轉達對雁鶴衣的贊美……
贊美他們大爺的啊!
這姑奶奶現在看你們圖勒那是哪哪都不爽啊!
大清早等人的幾個時辰里,許則勒已經聽雁鶴衣將圖勒部族從住處到吃食,從吃食到衣用,全挑剔了不下八百遍,統統貶斥得一無是處。心疼自家小少爺被“虐待”的憤慨,就差直接寫到臉上了。
許則勒毫不懷疑,等首巫大人回來,雁鶴衣絕對二話不說,一劍劈過去。
鏘!
又是一聲劍響。
許則勒脖頸子下意識一冷。
果不其然,下一刻,雁鶴衣又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
許則勒是真心跪了。
“姑奶奶,”他叫苦不迭,“您是我親姑奶奶!這才一刻鐘,您就問了二十來回了,急……”剛想說急也沒用,人仇少爺就是看上首巫了有什麼辦法,余光一瞥劍芒,話到嘴邊,硬生生又轉了一下。
“急也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