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巫不能擊殺突兀木,卻要將他擊落賽武臺,那只能選擇硬碰硬。突兀木要的就是硬碰硬!蒼狼部秉承獸神血脈,如傳說中的巨人般高大,又以沉重的青銅巨斧為武器,每一次正面相抗,都會令首巫身上的傷再次裂開。
時間稍微一長,光流血就能要了首巫的命!
又一聲正面相抗的巨響。
一柄巨斧劈進高臺,幾乎將整個高臺劈成兩半。
篝火燃燒。
圖勒巫師站在臺中,渾身是血,帶出一道道猩紅的痕跡,如同靛青和赤紅的妖魔,在他身上扭曲、復活。他振開長刀,脊背的肌肉群,隨他的呼吸,起伏收縮,反射火光,驟然虬結如鐵!
原本汩汩涌出的鮮血驟然止住。
下一刻,圖勒巫師反握長刀,俯身沖出,拉出一道長長的殘影。
突兀木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圖貢長刀到了面前。
鐺鐺鐺,金鐵撞擊的暴鳴響成一片,突兀木臉上、脖頸的青筋可怕地暴起,仿佛隨時都要爆炸,他暴怒地咆哮,想要轟開刀網,卻被斧刀相撞時,對方刀上傳來的恐怖的力量砸得步步后退。
“圖勒!圖勒!”所有部族幾乎是發了瘋在大吼。
一步!兩步!
圖勒巫師每一步踏出,堅硬的石臺面就如蛛網般裂開一片。
三步!
扎西木、巴塔赤罕他們抽出彎刀,高高舉起,聲嘶力竭:“圖勒!圖勒!萬神見證的圖勒!”
最后一步踏出,突兀木半條腿已經陷進破碎的石臺邊沿,即將被逼出賽武臺的瞬間,他暴吼一聲,忽然松開彎刀,直接往圖勒巫師的長刀上撞去——不惜自己身死,也要讓圖勒的血盟功虧一簣!
血光崩濺。
仇薄燈猛地向前一步。
——在最后一刻生生側轉刀鋒的圖貢長刀,被突兀木撞擊,直接切進圖勒巫師自己的右肋。
血濺到圖勒巫師的眉骨。
他面無表情,左臂屈肘,向下兇狠一砸。自以為十拿九穩的突兀木直到撞進高臺底下的碎石堆里,臉上仍殘留猙獰的瘋狂。不等他掙扎起身,重新重回臺上,扎西木、巴塔赤罕等人已經撲上去,一人一膝,將他死死在地上。
圖勒巫師拔出切進右肋的長刀,斜垂指向地面。
血順著他蒼白的手背,流過冷銳的刀刃。
下一刻,靛青的妖魔與赤紅的惡鬼,從他身上逃離,淡金的火焰沖天而起,照亮整個大帳。
四下一寂。
緊接著,山呼海嘯般的呼喊,淹沒整個大帳,淹沒整個圣雪山,如騰和塔爾的神龍撞開天空的雪云。
所有流淌雪原血脈的牧民,不論身處何方,全要聽這震耳欲聾的呼喊——
萬神見證!
古老的敘事長詩得到續寫,偉大的英雄王出現超越他的后裔,雪域誕生了它從古至今從未有過的主宰——他同時統率薩滿與武士,神秘的杜林古奧與神圣的血盟!
鼓點、呼嘯、篝火。
所有武士一起高高舉起彎刀,所有薩滿一起深深拜伏。
熱浪火光充斥滿整個帳篷,淹沒一切的歡呼吶喊中,圖勒巫師取下斗篷,越過篝火與人群,走向站在他的阿爾蘭。
火光照出圖勒巫師年輕的臉龐,異域深邃的五官,骨骼起伏的明暗,顯得無比鮮明。
那雙銀灰的眼眸始終落在仇薄燈身上。
仇薄燈忽然想起初見。
……雪狼王的尸體自高空砸下,神秘強大的雪域首領站在高高的山頂,逆著光,俯看他,鍍銀的鹿骨面具,只露出蒼白的下頜,唇薄而冷。看不清神情,只覺是古老祭壇的鷹在注視闖入者。
爾后千百次,無盡的迷亂,卻始終為這片圣山的雪注視。
一如今時今日,此刻此分。
視野一暗,肩膀一沉。
圖勒巫師將綴滿圖騰徽章的斗篷披到仇薄燈肩上,在雁鶴衣暴怒的罵聲,握住他的腰,將一把他抱起來。
火光照亮少年的眼睛,那眼里噙著淚水,也噙著明亮的笑。
圖勒巫師沾血的手指按在仇薄燈細白的脖頸,摩挲。壓下。親吻。
又重又深。
——這是他唯一的戰利品,唯一的所有物,唯一的嘉獎。
第72章 告白
圣雪山人馬喧囂。
萬部拜服,心知已無回天之力,沈方卓、突兀木王子等人,毫不猶豫吹響了狼哨,企圖在等候在寨門外的部族勇士配合下,撤出圣雪山。不用圖勒巫師下令,其余諸部就自發拔刀參與圍困。
火把的光來來往往,兵器碰撞、戰馬嘶鳴、狼騎長嚎。
沈方卓被圖勒勇士一膝蓋重重撞在后背,摔進雪地里。
他掙扎著,不敢置信地扭頭,去看天空:“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他就是個紈绔!怎麼可能是他!怎麼可能!!!”
暗紫的夜幕,三架木鳶正在急速搏殺。
不,不能用“搏殺”,應該說,一面倒的屠殺。是兩架木鳶正在拼命想要逃離圣雪山的天空,卻被一架紅鳶輕而易舉壓迫,逼回——兩架鐵木木鳥升起時,蒼狼部族的得意和有恃無恐,已經如潮水般褪去了,余下的只有驚愕和絕望。
許則勒也曾聽說過,東洲的紅鳶。
以前,他一直無法理解,世家大族為什麼不擇手段,瘋了一樣想要復原出那一架曇花一現的紅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