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一番心血,您如此踐辱,您置天下匠心于……”
“停!”仇薄燈一掀眼皮,打斷他,“你什麼人?”
沈方卓下意識拱手行禮:“東洲平塘沈家,駐西洲主事,沈……”
仇薄燈再次打斷他:“哦,僻野小姓,服外庶子,區區仆役,你不配跟我說話,讓你主家家主來。”
沈方卓一張臉登時漲紅如豬肝。
——氣的。
“你、你!”沈方卓脫口叱責,“區區紈绔,黃口小兒,也敢——”
話還沒說話,一旁的突兀木王子忽然暴喝一聲,橫抓起木箱,朝空擲去。
木頭斷裂聲!
耳光聲!
沈方卓向后踉蹌,眼冒金星,耳鼻皆血。
雁鶴衣撞碎木箱,鬼魅般出現在他面前,一手抓住斷裂的木頭,以木代劍,格擋突兀木王子,同時反手,第二記耳光再次狠狠刮到沈方卓右臉。
聲音清脆得讓人臉上跟著一陣幻痛。
“雁姑娘!你!”
沈方卓又驚又怒,不敢置信。
——這些天,雁鶴衣除了和絕大多數劍修天才一樣,性子冷淡,直來直往外,毫無高門紈绔身邊的豪奴跋扈樣。絕大多數情況下,比一般修士還通情達理!否則,沈方卓也不會動起招攬她的念頭。
第三記耳光緊接而至。
“你算什麼玩意?配跟我家少爺說話?!”
沈方卓被抽得一頭栽倒在地上。
整個大帳一片寂靜,就連仇小少爺都呆住了——鶴姐姐怎麼會在這里?她也學會圖勒語了?不,鶴姐姐學雅言都花了好多年……亂七八糟的念頭一掠而過,雁鶴衣已經回身,到了面前,重重跪下:“少爺,雁衣失責!”
“沒,沒事,鶴姐姐沒事就好。”
猝不及防見到自小照顧到大,親如長姐的護衛,小少爺又驚喜又心虛。
他飛快地瞪了正走過來的圖勒巫師一眼,惡狠狠的。
——不準過來!
圖勒巫師隔著一段距離,站定,薄唇抿直,看向雁鶴衣的銀眸冷冷的。
雁鶴衣劍修出身,專職護衛,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戾氣,本能起身,一把將小少爺擋在身后,對上視線的來源。
仇薄燈:“……”
完了。
眼見兩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來,仇薄燈當機立斷,瞪了圖勒巫師一眼后,直接就往金銀珠寶堆成的小山走。雁鶴衣擰著眉頭,審視了年輕而又古怪的圖勒首巫一眼,轉身跟上自家小少爺。
就在此時——
“好,好個仙門第一世家!”沈方卓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拭去面上鮮血,“今日,沈某算是見識了東洲第一世家的大手筆!”
他沖突兀木王子一拱手,長揖及地。
“我族耗費三十萬兩黃金,自珍寶閣中請來的黃金重鼎,本意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本想以此,向雪原各部展示,我平塘沈家,愿意與雪原各部,結為同盟,互為照應,共開商路的赤誠之心。沒能查明金鼎來源,教王子蒙羞,是沈家之過。然而,沈某此次來尋結盟,沈家拿出的誠意,諸位有目共睹!”
說著,他一步上前,大喝一聲,猛地抱起黃金鼎,往石砌火坑重重一砸!
哐一聲巨響!
黃金鼎四分五裂,烈焰騰卷,將金鼎殘片吞噬,只隱約可見紅寶石的光芒在閃爍。
四下一片喧嘩。
沈方卓理了理衣袖,面色如常,再次朝所有人行禮:“這種侮辱友盟的次劣之物,我自下手毀去!懇請諸位稍緩沈某幾日,沈某向雪原的諸部奉上新鼎為禮。
”
突兀木王子趕緊向前一步,要將他攙扶起來:“雪原的兒郎都是有眼睛的,沈先生的誠意怎麼樣,我們都是看得見的。”
“——所以,尊敬的突兀木王子,您就喜歡這些玩意嗎?”
聽到這道聲音,正在唱雙簧的沈方卓和突兀木兩人,幾乎是同時眼皮一跳。
只見不知什麼時候,仇薄燈已經帶著他的劍修護衛,走到金皿、寶石、玉器堆成的小山邊,隨手撿起一件。
“白玉子驪龍紋出廓璧,玉色不夠,池色不足,次品。”仇薄燈笑吟吟的,“沈先生,此等侮辱友盟的次劣之物,是否也要棄去?”
“……”
沈方卓胸口氣血上涌,臉頰狠狠抽動。
死死盯住一上一下,拋著白玉璧的仇家小少爺。
“沈先生?”小少爺的眉眼間印照金銀珠寶的輝光,越發艷麗璀璨,漂亮的黑瞳帶著昭然若揭的惡劣笑意。
“自然。”沈方卓硬生生從牙縫里擠出話。
他話音剛落,仇薄燈就毫不猶豫,哐當一聲,將那枚白玉子驪龍紋出廓璧丟進火坑。白玉撞石的碎裂聲,幾乎是狠狠敲在了沈方卓腦海里,激得他一口悶血,涌到嗓子眼,又生生咽下去。
更令他嘔血三丈的是,丟完玉之后,仇家小少爺又拎起第二件。
“青玉獸紋圭,水紋未去,遮綹都沒遮好,劣品中的劣品。”
“舍。”
“青金石嵌龍紋璃,中軸不對,立身不正……”
“舍!”沈方卓厲聲。
“石榴子綴瓔珞,色澤太差,次品。”
“芙蓉玉荷簪,玉品尚可,雕工堪稱暴殄天物,請個陶匠都比它好,劣品。”
“上方山角杯,山角缺損。劣品。”
“潤玉強作灼玉,劣品。”
“……”
“劣品。”
一開始,沈方卓還能狠聲應答,漸漸的,臉色鐵青,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帳中也由起初的喧嘩,到沸騰,到寂靜,所有視線都聚集到紅衣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