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爾蘭乘坐火鳶從天空墜落,心臟漸漸停止跳動的時候,他就想這麼做了:他得把這顆心臟捧在手心,確保它真的在跳動,鮮活地跳動,才會覺得安心。只是一直以來,他都沒有這麼做過。
他怕自己的阿爾蘭因此畏懼他。
他知道薩滿的許多能力,對中原人來說是可怖的,無法接受的。所以,每一天晚上,阿爾蘭在他懷里入睡后,他都只靜靜把耳朵貼到阿爾蘭的心口,清晰地聆聽阿爾蘭心臟的跳動。
哪怕眼下得到了縱容,圖勒巫師依舊是小心翼翼的。
他一屈指,就能輕而易舉攥碎仇薄燈的心臟。
可別說讓仇薄燈的心臟碎掉了,他就連稍微劃痛一點,都不肯。
“好神奇。”
仇薄燈倒蠻興致勃勃的,仿佛自己被以不可思議的手段活生生握住的,不是心臟,而是其他像頭發一樣,隨便怎麼繞著玩都可以的東西。
適應了一會兒后,他拉著戀人的手,躍躍欲試。
“你在它上面寫字看看……唔,我想想……就你給我唱過的那首……”
阿薩溫徳,阿依查那,阿依西勒索。
阿達溫得,朵衣查瑪,呼格泰格那兒。
阿達溫得,莫日拉圖,呼格泰格將嘎。
……
寫在心臟上的情詩。
最后一個字母完成,仇薄燈已經因這種強烈的生命刺激,而呼吸紊亂,急促不堪,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而圖勒巫師俯身,在他怦怦跳動的心臟上蓋了一個吻。
——就蓋在情詩末尾。
充作一個奇詭而又浪漫的署名。
第64章 長夜之盡
署名落下的瞬間,情緒如煙花炸開。
熔爐!心臟徹底變成了一個熔爐!怦怦怦!吻烙印在心臟,情詩刻寫在心臟,怦怦怦!心房泵動,血液沖過心臟表面那些赤忱的愛語、指紋、以及前所未有的吻。
自靜脈而來,又冷又寂的血液,被巖漿般的熱烈點燃。
血液泵出心臟,流向指尖,大腦,帶著強勢而又溫柔的情詩,沖刷過動脈靜脈,沖刷過骨骼,沖刷過五臟六肺。
譫妄,迷幻恐怖的譫妄。
——血管,肺腑,在被親吻,在被灼燒。人的血管密密麻麻,只要是血液奔流的地方,全都如此。心臟涌出的熱血,攜裹熱忱的情詩與吻,在皮膚之下,骨骼之上,肺腑之間,來回沖刷,生生不息的循環。
怦怦怦、
怦怦怦怦怦怦怦——
激烈的,無序的心跳,狂亂成一片。
【審核你好,是心跳心跳!!!小情侶喜歡對方心跳加速而已!什麼都!沒有!大過年的,別亂想不和諧了好嗎?】
狂亂的心跳撞上修長的指骨,一聲又一聲,為他人私有的鳴嘯,熱忱的與微冷的,喚醒一片一片可怕的感知……小少爺,嬌氣的小少爺,單薄的小少爺,他壓根就承受不住這樣的狂熱情緒。
纖秀的手指簡直成了一團快要絞斷的冰瓷。
細密的汗水蒙在素凈的面龐上,在火光照射中碎雪般閃爍,透出明麗……
一縷縷黑發,沾在臉頰、耳側……
錯亂的幻覺:
他的血在戀人的唇間含過,他的血管被戀人刻寫,他的心田嘭嘭嘭炸開一枚一枚的吻。
某種程度上,這份錯亂,賦予了他更鮮活的意味:
橙紅明黃的火光傾瀉在少年的臉上,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透出病態的玫紅,薄眼皮,紅嘴唇,如風中的花瓣,像個被捧在掌心的精致娃娃。不正常的迷亂、脆弱以及神經質,反而令他的漂亮更加鮮活。
——容易被打碎的鮮活。
小少爺對自己的迷亂最容易引發什麼一無所知,他抓住圖勒巫師的指尖,水濛濛的,暈迷迷的,只會一聲又一聲,撒嬌似的喊自己的戀人……
也不知道是在求戀人徹底毀滅他,還是在求戀人憐愛他。
圖勒巫師撫摸了他兩下,直接把手指插進他濃密光滑的黑發里,將他的臉壓進自己的臉頰側。緊密交織的精神羅網在此時此刻,發揮出它的作用:它們強行將小少爺那些錯亂的譫妄、潰亂的思維收攏。
不能收攏的,就以自己的思維,直接填補……
這種填補本身,同樣會是一種奇特的激化——只是相對而言,稍微好一點。
“不乖。”
等小少爺終于和緩下來,圖勒巫師捏了捏他的臉頰,教訓。
——都把嬌縱任性寫進他的自我認知了。
還不聽話。
明明已經承受不了,還抓著他的手,不讓他移開。
小少爺吸了吸鼻子,格外不服氣。
他的不服氣情有可原。
畢竟貪圖甜蜜,不顧自己能不能承載,也是任性的表現啊!
而且……
“可我都已經交給你了啊,”仇薄燈一邊揪住戀人的手指,一邊咕噥,“至于要不要毀掉我,是你該決定的事。”圖勒巫師低垂眼睫看他,他又乖乖湊過來,病態的嫣紅還沒消散,小聲問,“我有沒有嚇到你呀?”
精神錯亂的病人,在世家向來是個恥辱。
小少爺有點兒不安。
圖勒巫師沒有直接回答。
扣住他,掂了一下。
仇薄燈不知道他是要做什麼,老老實實讓他掂量。
量完后,圖勒巫師將人重新裹回斗篷里,得出自家阿爾蘭還是太瘦的判斷,并下達了許多條嚴格的飲食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