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名可殺清白身。
一場來勢洶洶的禮教罵戰,一個敗落無勢的窮書生承擔不起,唯獨一個強橫世家的小少爺,可以擔下——當罵戰轉移到第一紈绔身上,自然再無人把余光,分到窮書生身上,而也不會有人覺得這有什麼。
一個紈绔。
仙門第一世家的紈绔。
活生生的靶子。
多好的靶子。
只要抨擊他,就可以輕易得到一個“不畏強權”的清譽美名,而“眾口悠悠”,便是仇家也決計不可能拔掉所有人的舌頭。
再無這樣劃算的靶子。
許則勒不知道,過往東洲的紛紛擾擾罵戰里,到底是“天性肆意”,還是“天性悲憫”——就像他不知道,當那些曾如他一般,為仇小少爺“無心出言”救過的書生,爾后加入清譽隊伍時……
小少爺是怎麼想的?
篤!
阿瑪沁看許則勒憂心忡忡,就抬手敲了他一下。
許則勒趕了一天稿子,差點被自家相好的敲出花影。
——圖勒在上!
見鬼的首巫,為了哄他自己的阿爾蘭,簡直是喪心病狂!
什麼十天內寫出一本《續四方極原志》。
聽!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啊!!!
“你少操心啦。”阿瑪沁不知趕稿苦,老大不高興,“今兒你也看到了,首巫大人的阿爾蘭明顯也是喜歡首巫大人的。”說著,她朝圣雪山山上努了努嘴,“你又不是沒瞅見,白天仇少爺其實停下來等首巫大人去追了。”
許則勒慘遭相好的嫌棄,酸得咬牙切齒。
他現在也不操心中原和雪原的局勢了,他就等著仇家趕到雪原。
——狠狠揍為了那為了哄阿爾蘭不擇手段的圖勒首巫!
………………………………
仇薄燈趴在圖勒巫師腿上,拿他當矮案,鋪開張羊皮紙,在寫信。
信寫得很不順利。
一方面是,終于肯讓他給家里寫信的圖勒巫師,盡管有了安全感,但還是不太高興——他幾乎是克制本能,才壓下的讓阿爾蘭只記得自己的想法。為此,在小少爺絞盡腦汁寫信時,他不斷巡視自己的地盤。
精神與軀體,雙重的。
小少爺寫信的思緒被他干擾得斷斷續續,幾次差點寫出不該寫的話。
另一方面……
可憐的小少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家里交代,在雪原失蹤一趟,就直接成了部族首巫的阿爾蘭……他試圖把圖勒首巫對他干過的一些事,修飾得像樣點,問題是,它們對于常人真的太過分了……
雖然小少爺是心甘情愿的吧,但是……
“阿洛,”他瞅著自家戀人,“你打得過嗎?三叔、二叔公、大爺爺……”小少爺越數越憂心忡忡,“嗯,還有阿爹阿娘他們……”
圖勒巫師面無表情地聽他一個一個數。
沒說話。
在仇薄燈開始真正擔心起來的時候,圖勒巫師直接把人撈起來,狠狠按進懷里——他的占有欲,并沒有因徹底標記而減少,他一點也不愿意聽到阿爾蘭提到其他人。哪怕是他允許的也不愿意。
“不想讓阿爾蘭寫信了。”
熟悉的唇緊貼在耳后,毫無保留地把一個比一個扭曲的念頭,灌到耳膜里:“要把阿爾蘭藏起來。讓阿爾蘭只能看我一個人,只能念我一個人的名字,只能對我一個人說話,寫字只能寫給我……”
“想吃飯只能我喂,想穿衣服只能我穿,想睡覺也只能睡我懷里。
”
后續的話,一句比一句瀆染。
若換做以前,仇薄燈估計已經鉆氈毯里去了。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盡管還是會臉頰泛紅,但仇薄燈沒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更沒有要逃開的跡象。
他小聲說,“好啊。”
圖勒巫師扭過他的臉。
“阿爹阿娘他們不會在雪原待太久的,”小少爺沒有移開視線,被他看得臉上浮現一絲羞赧,但更多的是偷偷背大人策劃壞事的緊張和興奮,“等他們走了,吃飯只讓你喂,衣服只讓你穿,嗯……”
他摸索著,自己解下腳鐲上的金鏈子,把它們交到圖勒巫師手中。
“你實在想的話,現在也可以。”
圖勒巫師定定地看著自己的阿爾蘭,忽然冷冷指控:“狡猾。”
他冷靜而又兇狠。
“縱容我,駕馭我,馴化我,篡改我的本能,讓我舍不得,讓我違背天性——太狡猾了,阿爾蘭。”
仇薄燈沒有反駁戀人突然強加的罪名。
恰恰相反,他一點兒也不帶猶豫地承認了下來。假若這是一場審判,那他絕對是最不像樣的罪人,審判者還沒嚴刑拷打呢,他就直接認罪了。不僅認了罪,還主動湊近不講道理的審判者、裁決者、處置者。
“那你想怎麼懲罰我呀?”仇薄燈故意拖長尾音,“我的胡格措。”
圖勒巫師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將紙和筆放回他手里,只給他短得不能再短的時間寫信。
仇薄燈快樂地笑了兩聲,一邊時不時瞅他兩眼,一邊飛快地寫滿整張信紙。
——反正叔公他們肯定要暴怒的,怎麼修飾都沒用,那就不修飾啦!
小少爺混不吝地想。
蒼鷹飛了回來。
圖勒巫師起身,將它腿上的信筒解下來,看了一下,便遞給仇薄燈。仇薄燈詫異地打開,倒出張皺巴巴的羊皮紙,明顯是從駐扎在其他地方的圖勒守衛那里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