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扣得好緊,好用力,沙啞低沉的嗓音,隱藏的情緒濃烈得近乎可怕。
可小少爺只小小咬了他的耳朵一口:“我愿意的……阿洛,我的胡格措。”
話音剛落,圖勒巫師猛地將他一把舉起。
熊皮斗篷一下半敞散開。
圖勒巫師箍住、鎖住自己的阿爾蘭,不容他反抗,不容他掙扎,狠狠地啃噬、親吻他身上那些剛剛寫下的字,仿佛要將所有筆劃全都活生生吞進自己的骨血……仇薄燈急促地叫了一聲,不僅沒有制止,還弓起身,緊緊抱住戀人的腦袋。
“阿洛、胡格措、阿洛……”
仇薄燈胡亂地喊。
主動把自己送到戀人的齒鋒下。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愛”,畢竟中原的詩書禮義不教導這個,他有的只是滿腔的熱忱,帶著少年特有天真氣的熱忱——既然他答應圖勒巫師愛他,那他就會拿出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
圖勒巫師想要什麼,他就愿意給什麼。
被污染算什麼?
被獨占算什麼?
他病起來,就算圖勒巫師真的要一口一口,生生把他嚼進腹中,他甚至可以自己敲斷自己的骨頭,讓他的戀人生吞活食得更方便一點——只要他的戀人,肯在生命流逝干凈之前,再給予他一個血淋淋的甜頭。
沒辦法啊,他是個病入膏肓的孤獨患者。
可今天晚上他嘗到了禁忌的甜頭,在圖勒巫師的話語擊碎他的神智羅網一瞬間,他的孤獨他的絕望,他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全都被擊碎了——愛!不是親長之愛,不是兄朋之愛,不是忠仆之愛。
是一個人,比愛自己的生命更瘋狂的愛。
是要把兩個獨立個體變成一個的愛。
他不用再孤獨了,他不用再明明病著還得裝得自己很正常了,有人可以做他的大腦,他的心臟,他的軀殼,他的思維與理智。
熊皮斗篷滑落到淺褐的木板。
火光在肌膚上變幻,明黃如圣光,暖紅如血水,陰影如妖魔,流動、交錯、……這是奇怪而可怕的一幕:年少的阿爾蘭,與成年的胡格措,他們的骨骼絞著骨骼,呼吸絞著呼吸,兩個獨立的活生生的人,如兩棵樹生長在一起。
異類。
他們都是孤獨的異類。
有些孤獨需要通過被占有來化解,有些孤獨則要通過占有來化解。在這樣扭曲而悚人聽聞的關系中,他們尋找到了彼此存在的證據。
——因為我愛你,阿爾蘭,我愛你。
——我愿意啊,阿洛。
清晰的回答,一遍遍在腦海中回響,一遍遍沖散兩人的神智。
明明已經隱隱約約猜到答案,可真正親耳聽到的時候,那中感覺卻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
真不可思議!
小少爺簡直無法理解。
為什麼那些道學家,那些名儒大學要如此嚴厲禁止這個詞,愛為什麼要是羞恥的?愛為什麼要是委婉的?愛為什麼要是含蓄的,為什麼要是內斂的!
不明白,不理解。
如果一個人,明明已經孤獨不安到幾乎要發瘋的地步,為什麼還要讓他去猜測得到的安全感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還要讓他去患得患失,去想隱藏在賦比興的修辭譬喻背后的情緒呢?
他如久旱的大地,龜裂,干涸。
他需要的不是委婉的細流,更不是小小得不能再小的泉!
——那些哪里夠啊!
“親親我,阿洛!”小少爺的臉頰浮起病態的殷紅,漂亮的黑瞳在火光中閃閃發光,“親親我,”他喊,把中原的那一套,那壓抑束縛的那一套,全都狠狠踹到一邊去。“親親我,我就是你的了!”
他要江,要海,要毀滅般的愛。
火光也照在圖勒巫師的身上。
骨骼的起伏,緊繃如獵豹,他撈起自己的阿爾蘭,毫不吝嗇地傾下無窮無盡的吻——仇薄燈只要一個就夠,他卻給了數不清多少個。
“好啦!我是你的啦!”
仇薄燈高興得幾乎喘不過氣。
他伸出手,死命摟住圖勒巫師,僭越禁忌帶來的瘋狂和熱烈,如火光般,閃爍在他的臉上,迸濺出不遜色于雪原部族的肆意妄為。他又笑又叫,把自己送到戀人手中,不管不顧——他愿意被剖開,愿意被親吻心臟。
咚!
咚咚!
新年舊歲相交接的鼓點重重砸響。
參與盛宴的部族勇士同時將美酒潑向高空,火邊跳舞的圖勒姑娘同時旋轉,放歌……火焰燒掉了舊歲!死木中誕生了新的一年!一切都是嶄新的嶄新的,新的生命新的開始,新的世界!
嶄新的世界里,圖勒巫師再一次抱舉起他的愛人。
在宣告上一年結束的鼓聲中,圖勒巫師吻住了他的阿爾蘭,漫長而又溫柔。
等到鐘聲結束,新一年到來,巫師低下頭,抓住仇薄燈的手,引領他以指尖,在自己心口寫字。同樣,一個名詞,一個專屬格,一個名字……
阿洛,是薄燈的。
山腳的燈火照亮了仇薄燈的眼睛。
他的最后一絲理智也被摧毀了。
精神羅網中,表層思維敞開,潛意識敞開,最深處的精神核心對侵入者敞開,等待來自圖勒巫師的徹底標記:往他的自我認知核心,刻下一條新的自我認知,一條他專屬于圖勒巫師的自我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