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勁的氣流!突破極限的速度!摩擦!輕煙!
蓬!
十團火焰猛地騰起,十支利箭化作十團流火。
流火劃出驚艷的弧線,猛然向下墜落,墜向特殊角度立著的十根立木。立木起火!火從木竿頂端的銅盆延伸而出,順著先前仇薄燈不知道到底是做什麼用處的空繩索,迅速燃燒、蔓延!
圖勒巫師松開仇薄燈的手,展開雙臂。
下一刻,古老而神圣的經咒響徹天空。
——他喚醒了整座圣雪山!
火繩燃燒!所有經幡放光!所有鷹道璀璨!
紅日在同一時間轟然墜向地面,把明黃的、赤紅的沸騰般高高揚起;圣山的白雪瞬息間變幻過無數色彩;峽谷與冰川同時轟鳴,仿佛有無形的騰和塔爾神龍奔出,聲震山石。
遠古的諸神在畢日呼其的贊歌中降臨。
十丈銅號奏響,七孔黃笛奏響,十三面云鑼敲響,兩面巨大的夔鼓推出平原,重鼓敲響,炸開一團團篝火……布置完畢的圣雪山廣場淹沒在恢弘的樂曲與熊熊的篝火里。
萬神降臨,盛宴開啟。
橘紅火焰暈染深紫的夜空,第一個趕到的部族,高高舉起雪原部族代代相傳的歃旗。
長長的號角聲中,近百匹戰馬在寨門前同時止步,馬蹄沖開一片騰騰煙塵,為首的部族首領高高舉起彎刀,高聲大喊:“格薩!雪原的大格薩!”
隨行的所有勇士同時吶喊。
喊聲中,他們將彎刀與歃旗一起,重重插進地面。
等待已久的圖勒姑娘與勇士拉開部族的寨門,捧出潔白的贊達跟盛滿深紅美酒的銀碗。趕到的部族來客翻身下馬,大笑著,將銀碗的酒潑向天空,將贊達披掛到自己身上。
雙方熱情擁抱,過往一年中的種種矛盾,仇恨,隨著深紅的酒液一起落地,只剩下未染纖塵的同胞之情。
舊的一歲已經過去,新的一年正式開啟。
放下彎刀,放下舊仇。
雪原的部族永遠是血脈相通的親友。
“真好,”仇薄燈的瞳孔被圣雪山的篝火點亮,印出互相擁抱,互相碰拳的身影,“真好啊。”
格薩,格薩,雪原的大格薩,大悲憫。
仇恨不會停駐,矛盾不會永無休止。哪怕大家迫于惡劣的環境,競爭,廝殺,可新舊相交的時刻,永遠可以舉杯一起痛飲。
真好啊。
東洲第一世家的小少爺將頭枕在手臂上,無聲微笑。
他被火光與經文暈染的臉龐,照亮了圖勒巫師的眼睛,在銀灰的虹膜猶如一幅圣潔的金漆贊卡——那種神秘而又古老的宗教畫。巫師站在昏暗里,有那麼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他抱進懷里。
沒等圖勒巫師猶豫出結果,仇薄燈已經轉身,輕輕踮起腳尖。
第二面歃旗、第三面、第四面……
熱熱鬧鬧的喧嘩,淹沒了圣雪山,越來越多的部族正在趕來,一進部族,就扯著嗓門高聲呼喊其他部族的朋友名字——已經一年沒見啦!你還好嗎?趕緊來一起喝酒,一起比劃兩下啊!
什麼劃分草場,什麼處理糾紛,統統等到后幾天再說吧。
酒壇打開,各自攜帶的鼓樂歡歡喜喜地響了起來。
山腳的人們正在擁抱,山上的人也在擁抱。
原本只能獨自一個人鎮守圣雪山塔樓的圖勒首巫,薄冷的唇被他的阿爾蘭親得又紅又暖。他的阿爾蘭的手指搭在他肩頭,秀氣的無名指上,套著那一枚菱形團花鑲嵌雪晶的戒指,戒面的雪晶閃閃發光。
戒圈外邊,是阿爾蘭的名字,戒圈里邊是胡格措的名字。
——那是一枚契約終身的婚戒。
與一般婚戒不同的是戒面鑲嵌的雪晶,還刻了幾個圖勒字母。
“阿洛。”
仇薄燈有些氣息不穩,與圖勒巫師面對面跪坐,額頭抵著額頭,悄聲喊他,仿佛唯恐驚醒正在悄悄走過的舊年。
“嗯。”圖勒巫師也悄聲應他。
雪晶閃爍,篝火燃燒,噼啪碎響。
《四方志》說,圖勒部族新舊歲交接的時候,有守篝火的習慣,要篝火從上一年燒到下一年,不能熄滅,不能斷。
……你以前一個人守篝火,是不是很孤獨?他想,于是小聲說:“阿洛,我冷。”
圖勒巫師要起身,去把篝火燒得大一點。仇薄燈制止他。
“好傻。”
仇薄燈嘀咕一聲,湊到他身前,笨拙而生疏地解開他的排扣,鉆進他懷里,隔著一層細羊毛的高領斜襟襯衣,暖洋洋地環住他。圖勒巫師低下來頭,看見他的發梢,和一小節線條清麗的頸椎骨。
心跳共鳴心跳。
小少爺成了一只主動鉆進主人懷里的貓。
第60章 “我愛你。”
雪落在樺木鋪成的傾斜塔樓頂,堆到一定高度時滑落,發出沙沙的聲音。塔樓中,一張厚重溫和的斗篷被暖紅明黃的光線,照得越發黑亮。斗篷拱起,一對遠離眾人的小兩口正躲在里邊。
準確一點,是年輕首巫的小阿爾蘭躲在里邊。
他像只粘人的貓,團在圖勒巫師懷里,毫不吝嗇地自己又暖又軟的身軀,焐在主人胸口——雖然許多貓主子覺得,這是甜蜜而又沉重的負擔,比如被壓得窒息,喘不過氣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