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圖勒巫師哪怕滿懷怒氣,也沒有真正傷害過他,更沒有帶上過任何侮辱的色彩。
不論是清冷的呼喚,還是其中的安撫,始終都帶著難以理解的耐心和溫情。
——對于掠奪者來說,根本不需要的耐心和溫情。
為什麼呢?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仇薄燈總弄不明白,但最近,他好像一點點開始明白了。有些端疑在一開始就露出痕跡了——如果只是殘暴的掠奪者,哪個會在所有人面前,蹲在下來,以自己的脊骨供他踏足?
“阿洛。”
高筒馬靴踩到積雪,仇薄燈低頭看替自己整理衣服褶皺的圖勒巫師,小聲喊他。
圖勒巫師正單膝半蹲,聞言抬眼。
“我是不是有病呀?”他問。
如果不是有病,怎麼會打一開始,就沒什麼真正厭惡地接受圖勒巫師對他做的一切事情?如果不是有病,怎麼現在會覺得圖勒巫師可怕的占有欲,這麼讓他安心?
一片雪花落到睫毛上。
圖勒巫師抬手,手指落到仇薄燈白皙脆弱的頸側,不輕不重。
仇薄燈站在雪地里,穿著的暗紅獵裝,襯得他越發白皙,越發精致。他安靜地讓男人掌控自己的生命,乖得像個頂級的瓷娃娃。
片刻,圖勒巫師強硬地壓下他。
一個吻。
一個瘋狂的吻,一個獻祭的吻。
提著的共氈賀禮散落一地。
扣著暗金古鐲的高筒馬皮靴跪進雪里,少年一手按在雪面,一手抓住巫師,跌跌撞撞地獻祭自己……沒關系、沒關系、就算是病態也沒關系,就算是要被嘲諷和嗤笑也沒關系,就算是不合常理不合規矩也統統都沒關系。
沒沒沒沒沒沒關系——
瘋子剛好對病人。
……………………
仇薄燈病起來比圖勒巫師瘋起來還厲害——他根本就不管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就一味地承受,奉獻,不管自己肺腑是不是快要炸裂,也不管自己的大腦是不是因為缺氧窒息,開始產生譫妄和幻覺。
如果不是圖勒巫師及時結束,他大概要成為第一個死于接吻的人。
毫不夸張的。
“……阿洛,不繼續麼?”就算已經無力地倚靠在圖勒巫師身上,由他半攬半抱,帶著朝練箭場走,小少爺還在貼著他的臉頰問。
圖勒巫師讓他轉過臉,別在這個時候招惹自己。
——他還不想讓自己的阿爾蘭窒息而死。
“你可以咬我。”
小少爺小聲建議。
圖勒巫師停下腳步,低頭,小少爺主動拉下自己的領扣。
沉默片刻,圖勒巫師忽然三步并作兩步,進到射箭場,一彎腰,將小少爺放到木地板上。小少爺還仰著頭,被拉下的暗紅窄領緞襯在雪白的肌膚上,甚至露出了一小節盈盈的精致骨窩。
“阿洛?”
他小小聲喊。
圖勒巫師抿緊唇,一把扯高他的領扣,不僅如此,還脫下自己的大氅將他狠狠裹住,裹得只露出一張臉蛋。
“不要這麼招惹我。”圖勒巫師警告自己的阿爾蘭,“你不會想知道后果的。”
“唔……”仇薄燈遲疑了一下,聲音更小了,“可我知道后果啊……”
他后邊的話消失在口中,因為圖勒巫師的氣息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危險,銀灰的眼眸也罕見地兇。
頭一回被胡格措“兇”的阿爾蘭終于乖乖閉上嘴。
圖勒巫師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有必要給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阿爾蘭補一課——小少爺好像把一直以來圖勒巫師克制的結果,當成了某種常態……事實上,圖勒巫師能在瞬間摧毀他,讓他死在自己的氈毯上……
自看守圣林以來,圖勒巫師沒有再失控過。
但他低估了自己的阿爾蘭。
——可在此之前,得到默許,已經是他最大的奢望了。他就從未想過,阿爾蘭會有主動邀請他的一天。
仇薄燈也有點兒羞赧,裹著斗篷,不敢再吱聲。
許久,圖勒巫師睜開眼,起身離開射箭場。
他該不會又去練刀了吧……仇薄燈揪著斗篷想,老老實實地坐在原地,打量起圖勒巫師帶他來的射箭場。
和中原平坦寬闊的箭院不同,圖勒首巫的射箭場居然是建在峽谷里的。他們在一個巨大的半月形侵蝕溶洞中修了一個緊貼崖壁的木塔樓。塔樓不大,大概就容兩三個人盤坐,中間升了一堆篝火。
真正的箭靶居然設在周圍的鋒利的石林上,分不同的顏色,高高低低的,若隱若現在霧氣中。
部分靶子居然還是移動的。
仇薄燈盯著那些移動的靶子看,發現,石林間的風場不斷變化,那些靶子底端系了蜻蜓般的飛翼,維持古怪的平衡,就此隨氣流移動位置。看了一會兒,仇薄燈把視線移向遠處,這里的視角很好。
打這里能夠將圣雪山山正面的熱鬧布置盡收眼底。
圖勒部族往雪山山峰上拉出一條條系滿彩色經幡的長繩,風一吹,五顏六色的旗幟連帶上面的經文,就連成一片神圣的海洋。
只是仇薄燈看了好久,困惑地發現,圖勒部族在圣雪山起伏的山脊處,拉起的一些長長粗繩,并沒有掛彩旗——難道是旗幟不夠?不太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