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這些都是什麼?
仇薄燈一頭霧水。
不遠處的圖勒姑娘們,不斷往這邊偷瞅——仇薄燈本來就生得纖瘦,在圖勒族人眼里,就是小小一只。小小一只的中原少爺,穿著紅底織金的獵裝,漂亮的臉蛋被蓬毛領簇著,乖乖抱住一堆新婚的共氈賀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多乖有多乖!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別說族中的小伙子了,就連姑娘們也個個心里直癢癢。
甚至,她們比小伙子們來得更熱切一些。
要不是漂亮少爺是首巫大人的阿爾蘭,已經蜂擁過去上手捏一捏他的臉頰,再狠狠把人團到懷里,狠狠地!
可首巫大人看得實在太緊了……
太緊了!
無論是扣在漂亮少爺小腿馬靴的暗金鐲子,還是時不時就是要過去,俯身,貼著耳朵說悄悄話,都已經將獨自圈占的意味宣告得再明顯不過。
甚至,首巫大人愿意帶中原少爺出來,沒將他嚴嚴實實藏在鷹巢里,就已經出乎所有人意料了——扣心自問,要是這麼乖這麼漂亮的小少爺,是自己的,哪個愿意讓他被外人瞅見?哪個不想把他牢牢鎖在屋里?
圖勒的小伙子們和姑娘們委實高估他們首巫大人的品德了。
他壓根就跟“慷慨”不沾邊。
愿意帶阿爾蘭出來,并且讓阿爾蘭一個人待著,只不過是因為,他已經通過別的方法,將他的阿爾蘭緊緊鎖在自己身邊。
……混蛋。
小少爺氣鼓鼓的。
……侵染進精神羅網的風雪,不需要接觸,時時刻刻,在小少爺的思維中生長,蔓延……隨時隨地,都能逮著他的一小縷純白的靈識,反反復復,淬煉……就像一棵成功穿過石層,與阿爾蘭神樹生長在一起的胡格措神樹。
樹已扎根。
沒辦法將它趕出去了。
晶瑩的雪花在仇薄燈身邊盤旋,隨他的情緒變幻,輕盈飛舞。
精神被侵染后,小少爺共享了一部分屬于圖勒巫師的能力,他能溝通風,也能呼喚雪——雪原上,不知道有多少部族的薩滿,窮極一生,追求這種力量。他的靈識也將在這個過程中迅速變強……
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饋贈。
但、但這種方式也太太……
小少爺抱著共氈賀禮,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風雪味兒了!!!
可他甚至沒辦法用“大庭廣眾之下”來沖圖勒巫師發火。
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圖勒巫師在遠處刻畫經咒的時候,同時在對他做什麼。
第58章 污染
污染。
看不見的污染,只有小少爺自己知道的污染,發生在他的神經羅網,屬于另一個人的精神,不遺余力、污染……先是精神羅網的枝形末端被風雪點亮,隨即冰晶順著細長的軸突向里迅速盤生,直到刺入精神元核,完成一個徹底的標記。
污染一次,標記一次還不夠,還要反反復復地污染、標記。
他要小少爺的思維也跟心跳一樣,與他共鳴。
可怕,且侵略性十足。
從表層思維,到深層潛意識,再直至最隱蔽的自我認知。
整個過程算不上難受,可也算不上好受,至少很奇怪。人的精神無形無質,可它是如此不可思議,一句輕飄飄的嘲諷詆毀,都能在意識海中喚起長久的苦悶,和難以釋懷的傷害。更何況是這種、這種駭人聽聞的侵染。
它比任何燒紅的銅紋烙鐵都來得更加深刻,更加拷磨。
像有細小的電火,在精神羅網上不斷炸開,電流一道接一道,再枝狀軸突的纖線中躥過。每完成一次,小少爺便有種錯覺,有種圖勒巫師的名字燙進自己的意識單元核一次的錯覺……
它們喚起一重又一重的羞恥感。
“扎西亞!把那邊的紋金經幔丟給我一下!”
“八瓣紋金、六旋回環,順序錯了!”
“釘繩!釘繩在哪里?”
“……”
仇薄燈揪緊馬靴邊沿垂墜的金鏈。
莫名的緊繃,莫名的慌張,唯恐有誰發現,發現這光天化日之下的荒唐事……一位世家出身的小少爺,在喧嘩熱鬧的人群中,被圖勒巫師,一個僻遠蠻荒的部族,年輕的男性,這麼步步緊逼地侵染。
天吶,明明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可那種羞恥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所有的圣賢書,書上的所有方塊字,齊齊浮出,環繞在腦海中。
不知廉恥、自甘蠻穢、墮落淫污……一個接一個,足夠讓年輕男女臉色煞白的嚴厲詞匯,盡數砸在小少爺的羞恥心上,自出生以來接受的所有道德教條,都在鞭笞他、訓誡他、責罰他。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以前那些僭越禮教的舉動,至少可以心安理得歸咎到某個混蛋頭上。
可在精神連接后,被侵染時的任何一絲真實的情緒,都被圖勒巫師捕捉到了——并且把它們留了下來,黏附在精神羅網上。
默許、緊張、惱怒、羞愧、生澀……
以及一絲不受控制的好奇和雀躍。
小少爺無法否認圖勒巫師的話了——他確實可以接受這些,這些傳出去恐怕會讓一堆道學家神色驟變的污染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