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他們那個沉默寡言得像啞巴一樣的首巫大人嗎?!
圖勒巫師以前啞巴不啞巴,仇薄燈不知道。
他現在倒挺想圖勒巫師是個啞巴的。
至少啞巴不會一邊抱著他往森林中心走,一邊隔一會,就要低低地喊他一聲——像極了心滿意足,把寶物圈在懷里的猛虎、獵豹一類的大型貓科動物,隔一會就要呼嚕呼嚕,喊一聲。
“好傻氣。”
小少爺嘀嘀咕咕。
圖勒巫師罕見地笑了一下。
笑什麼笑。
仇薄燈報復性扯了扯他垂下來的頭發。
煩死人了都。
………………………………………………
在仇薄燈被忽然變得格外粘人的圖勒巫師煩死之前,兩人總算抵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哈衛巴林海的正中心——這里有雪域的圣湖伊洛瓦爾與傳說中生長在圣湖中心的古木:哈衛巴神樹。
月光粼粼。
巨大的銀色的湖泊靜靜臥在森林中心。
湖水澄澈無比,仿佛籠罩著一層似有似無的輕煙,生長在其中的神樹,高大無比,樹干粗壯如無數根古木環抱起來的小島。神樹張開它覆蓋穹頂的廣冠,葉片呈現出介于玉石與革紗之間的質感。
葉面是光滑的。
風一吹,就沙沙沙,反射滿輕柔的月輝。
靠近神木附近的湖面,漂浮著一點一點,柔和銀藍光團,那是一只一只的晶瑩冰蝶。這種美麗的,脆弱的,圣潔的生物,只能在最澄澈最純凈的圣湖看到——它們整個兒都是冰化成的,離開了哈衛巴林海,就要化成一灘水。
夢幻般的冰蝶,云煙般的月光,遮蔽穹頂的神木。
原本還有些昏昏欲睡的仇薄燈,馬靴剛剛踩到湖邊的巖石,就被撲面而來的潮濕的新鮮空氣更喚醒了。
“……怪不得阿瑪沁說,圣林是神女的眼淚,是雪原的心臟。”
他喃喃自語。
站在仇薄燈身邊的圖勒巫師,聽到阿爾蘭提及別人的名字,側首,看了一眼,不易察覺地抿直薄冷的唇——他對伴侶的占有欲,可謂是登峰造極。單單從小少爺對許則勒笑都不高興,就可見一斑了。
不過,這些天,圖勒巫師磕磕絆絆學會了一些東西。
至少,他現在知道,眼下不是計較這個時刻。
——他漂亮的,剛剛松口愿意回應他的呼喚的阿爾蘭已經全身心沉浸在圣湖的美麗中了。
如果在這個時候計較,阿爾蘭會生氣得厲害……
圖勒巫師將視線自少年的臉龐上移開。
稍許。
他俯下身,將手伸向湖面。
他冷白如大理石的腕骨、掌骨、指尖,仿佛與湖光和月光融為一體。他輕柔地,伸出手去……仇薄燈微微睜大了眼睛……一縷如紗如煙的月光,仿若實質,落在了巫師的指節上,輕輕一纏,一繞。
緩緩一扯。
叮叮當當、叮叮當……
以兩人站立的地方為起點,湖面的銀煙和月光,向兩邊分開、涌動,月光凝結、水霧編織——橋,一條平鋪在水面,由月華和水煙凝結成的彎曲長橋,出現在仇薄燈的視野里。它美得簡直不像人間所有。
橋的兩側索道,懸掛滿一個一個冰雕的鈴鐺。
它們搖搖晃晃,清清亮亮地響起。
叮當、叮當、叮當……
圖勒巫師站起身,踏上懸索的月華橋,在浩蕩的霧凇、水煙和鈴聲中,輕輕轉身,朝仇薄燈伸出手。
“牽著我。”
他清冷的嗓音,冷白的指尖、銀灰的眼眸與銀灰的水霧圣湖融為一體,帶著似夢似幻的蠱惑力。
他是個巫師。
中原士子向來不吝嗇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詆毀的巫師,說他們有詭異的法術和力量,能夠以目光、以頭發,以言語,下咒引誘……也許,他真的拿了仇家小少爺的頭發去做了些什麼。
小少爺被他蠱惑了。
指尖觸碰指尖。
仇薄燈踏進了潮濕的水霧。
銀藍的冰蝶一只接一只地飛起,引路一般,成雙成對的、或高或低的,散在他們前方。
仇薄燈被圖勒巫師牽著,追隨它們走進水霧蒙蒙的圣湖,月光,銀煙在他們身邊輕柔緩慢地起伏,涌動,彌漫滿他們來時的橋——小少爺得后悔,他為什麼沒跟許則勒問清楚一些,關于共氈禮的后續。
要知道……
中原的新婚夫婦,在洞房過后,該去給父母敬茶。
雪原不講究敬茶那一套,可確實的,父母在婚禮也占據著重要的地位。
雖然仇薄燈對圖勒巫師的感覺沒有錯,他的確沒有雙親——至少沒有正常意義上的雙親,但他同樣有相對而言,比較特殊重要的,近似于長者的存在……
他來哈衛巴林海,除去處理萬神節帶來的一些問題外,還有一件同樣重要的事要做。
非常非常重要。
第49章 咬耳朵
哈衛巴神樹上,有個天然形成的樹洞,被加以改造,建成一座隱匿在樹干里頭的大樹屋。屋前,用枯木樁削出了一片闊臺,闊臺頂端的藤蘿懸掛了好多肉干、果脯一類的,像是有誰居住。
圖勒巫師似乎對這里非常熟悉。
他按了按仇薄燈的肩膀。
正在打量四周的仇薄燈以為這是圖勒圣地,不容外族人窺視。
便“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不動,看巫師自個兒走向樹屋的木門……等等!仇薄燈驟然睜大眼——他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