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道侶,仇家這一代的劍神,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沖出去粉碎所有暗紅鳶鳥。盡管如此,他凝視那些木鳶的視線,同樣森冷冰寒。
——它們困住了他們的孩子。
讓他自萬丈高空墜落,再也沒有飛過。
十年之久。
………………………………
……他喜歡這里。
小少爺把頭靠在圖勒巫師肩膀上,安靜地想。
他喜歡圖勒,喜歡圣雪山,喜歡哈衛巴林海,他喜歡這里。他應該可以在這里飛起來……他其實還有點害怕,不論是從高空摔下來,還是被木鳶震碎骨頭,都挺疼的……但他可以再試一試。
試一試。
再摔下來,也已經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那麼,”仇薄燈自蓬領里鉆出腦袋,抬頭看年輕巫師的眼睛,“他以后就停在你肩上好了。”
“嗯。”
圖勒巫師低頭看他。
他瓷白的臉龐,帶著些許淚痕,也帶著悶熱焐出的淺紅,小小一張。
圖勒巫師忍不住伸手,捧住它:“停吧。”
小少爺很乖。
仰著臉龐,讓他捧,安安靜靜的。
“真的不用再付出什麼了?”
小少爺問。
他覺得圖勒的部族真是不會做生意,唔,也是……假如圖勒會做生意,也不會老是被一點破瓷爛陶騙走價值千金的天材地寶了。
小少爺覺得自己跟那些無良商人不一樣。
——他得做一個有良心的世家子弟。
“你要不要再想想啊?”
說完,想了想,怕圖勒巫師不知道東洲仇家的實力。
仇薄燈又強調道,“他家真的可有錢了,黃金能從圣雪山頂鋪到山腳的平原,白銀能流成查瑪盆地的神女之河……要寶刀寶劍也可以,他家有好大好大一個刀劍閣。天下排名前二十的寶刀有十一把在他家。
”
圖勒巫師捂熱他的臉,把他呼出的小團白氣攏在手心。
輕輕搖了搖頭。
難得紆尊降貴,跟人炫耀家里情況的小少爺鼓了鼓腮幫子,覺得這家伙真是不上道,窮慣了,不知道有錢的好處——圣雪山頂的破屋子,他不好意思說沒有他以前釣魚的半個小亭子大……
主動讓人占便宜,便宜居然沒送出去。
“真不再想想?”
搖頭。
“……”
小少爺難得升起良心,結果還被拒絕了!
有點氣。
仇薄燈擰起眉頭,目光不住朝圖勒巫師的咽喉瞥……好想咬兩口出氣……
察覺到他的視線,圖勒巫師不知道他怎麼忽然生氣了,但還是收回手,指節落到黑底金紋的獵裝領口,解開暗紅玉石扣。
小少爺:“……”
隨便泄憤的縱容太明顯,小少爺反倒不好意思真的去咬了。
“算啦,”仇薄燈說,“你沒有別的想要,他自己送你好了。”
頓了頓。
“……送你這個好了。”
說著,仇薄燈伸出手,溫熱的掌心,輕輕焐上圖勒巫師的臉頰——巫師的體溫比常人低許多,焐上去,仿佛是焐住一塊雪原的巖石。
又冷硬,又蒼白。
可他想焐熱它們。
圖勒巫師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聽見中原來的小少爺,問了很久以前,那個天黑之后,獨自守林卻不生篝火的沉默少年一個問題……一個他自己從沒想過、也從沒在意過的問題。
“還冷不冷呀?”
作者有話要說: 早被吃干抹凈的嬌嬌:他真不會做生意!
作者:嗯……
對已經被據為己有而不自知,還覺得對方不會占便宜的嬌嬌沒什麼好說的.jpg
第48章 拜見
焐在臉頰的手,纖纖長長,瑩白潤紅的指腹又柔又軟,一觸即化,仿佛貼上來的不是手,而是什麼被烤得恰到好處的羊脂、乳酪一類的。
溫暖得不像真的。
至少不像那個磐石一樣的守林少年能夠得到的。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圖勒的首巫活得不那麼像人——換句話說,他只是個怪物。強大的、可怕的、血腥的怪物。他自橡木鋪成的集體廣場走過時,所有正在飲酒,正在切肉的圖勒勇士全都噤若寒蟬。
和所有生活在雪原的勇士不同。
他皮膚、肌肉乃至骨骼、內臟,都像是冷冰冰的蒼白巖石。他被冠以偉大的降落之名,理所當然地居住在狂風肆卷的雪山黑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火堆,不需要一切活人需要的東西。
堅不可摧的,漠然俯瞰的。
怪物。
怪物怎麼會覺得冷?
所有人都這麼覺得,包括他自己,直到……
“還冷不冷啊?”
年輕男子的睫毛落了一片雪花,他輕輕攥住溫暖的手指,拉下。
“……啊?”
正在等待回答的小少爺驚訝地叫了一聲。
圖勒的首巫低垂著眼睫,齒尖淺淺釘在指節上。
——他咬住了仇薄燈的手指。
“……?”
仇薄燈睜圓了眼睛。
哪有這樣的?他好心好意焐熱他,他居然……居然咬他?
恩將仇報麼?!
短暫的驚訝過后,仇薄燈氣惱得險些就要抽回手,給這家伙一拳。不過,很快的,小少爺就發現哪里不對勁了,圖勒巫師捏住他的腕骨,眼睫低垂,齒尖一節一節劃過指骨,神情說不出的專注。
好像……好像某種冷漠的雪獸,在確認著什麼。
仇薄燈抿了抿唇。
什麼啊。
這家伙到底是哪來的這毛病?動不動咬人什麼的……
小少爺這些天來,隱約也發現了,圖勒巫師身上與“正常人”格格不入的地方——他一些時候,思維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