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我肩上。”
“就這樣?”
“就這樣”
深黑的衣襟被溫熱的淚水打濕了。這一次他們貼得太緊,斗篷裹得太嚴,雪原的苦寒無懈可擊,它們沒有結成冰,而是一直滲了下去,滲進另一顆心臟,叫它整個兒浸泡在又暖又澀的情緒里。
全然陌生的情緒。
讓一塊堅不可摧的巖石忽然四分五裂,讓一個只知殺戮與掠奪的怪物學會溫柔。
圖勒巫師蒼白的手指上移,摸索到少年的眼尾,一滴一滴,擦拭。
“沒有誰能不讓你飛,”他下頜抵在仇薄燈頭頂,“我保證。”
……………………
東洲狂風席卷。
大大小小的飛舟、木鳶不斷盤旋、俯沖、拔升、展翅……
整片夜空變成了一片群鳥廝殺的戰場。九架最為神俊的金烏神舟身處旋渦中心——它們是東洲第一的扶風仇家。金烏兇狠地撞擊,撕碎一個又一個不自量力的挑戰者。如果圍困的飛舟再少一點,戰局將呈現截然不同的狀態。
但飛舟還在不斷趕來。
——無窮無盡。
太龐大了。
雪原涉及的利益太龐大了。
自血脈傳承之法興起,世家大族在十二洲的地位日漸拔高。
他們以雄厚的財力、物力、人力,網羅各種上品的仙法術決。最終形成了世家主導洲城的局面。在十二仙門廢除禁止長老之位嫡系相傳的宗規后,“仙門”正式名存實亡,散修被逐步逼出長生舞臺。
門閥相壟,數術民絕。
散修要想晉升,要麼探尋上古遺跡,要麼投靠大門大姓,成為世家豢養的護衛打手。除此之外,再無別路。
宗主長老不如狗,世家子弟遍地走。
因此,又常常有人笑稱“哪來仙門?不凈剩一些家門?”
仙門世家的勢力與領地如滾雪球般越來越來大。
他們壟斷仙法、術決以及眾多的資源,所以越來越多的散修投靠世家。因為越來越多的散修投靠世家,所以世家需要搜集更多的資源,二者相互作用,使得世家不斷以侵略性的姿態,進行擴張。
但一開始,擴張速度是和緩的。
散修與宗門猶有立足之地。
在更早之前,十二洲世家的兼并、攻伐往往只發生在相鄰的洲與洲、城與城之間。畢竟,能夠御劍飛行,一日三千里的,只有極少數的大能。大能的意義在威懾,而不在于統治和占領——他們的關鍵在于警告和擊殺重要人物。
——木鳶、飛舟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以燃燒晶石為代價的飛舟和木鳶,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大量中低層實力的修士,從這個洲運載到另一個洲。
長途奔襲成為可能。
十二洲的仙門兼并、擴張,變得無比簡單,無比迅疾。一架木鳶或飛舟的造價三十萬兩起步,只有資金雄厚、人力龐大的的世家才能支撐這樣恐怖的負荷。倚仗大能進行負偶頑抗的獨立宗門,徹底喪失反手之力。
——他們能抵擋世家的大能,卻無法保護宗門的產業。
如果一個宗門的靈礦被斷,弟子被殺,它就沒有存在這個世上的資本了。
世家的版圖不斷擴張,隨著一面面繡著不同家紋的旗幟插到一個又一個地方。世家與世家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緊張——十二洲的洲土是有限的,靈礦靈山是固定的,先來者占據后,后來者就沒有了。
《十二洲堪輿圖》上,沒有被標注家紋的空白越來越少。
所有的視線,都落到西洲北角。
那里是如今十二洲堪輿圖最大的一片空白:
寒荒之囚。
極原!
封閉千萬年的雪域之門,將所有審視和打量,隔絕在外。它在禁錮雪原部族,讓他們日復一日忍受蒼白的同時,也保護起伏的林海、潛行地底的礦脈、自由生長的草木……它成了一片寶地。
誰都知道它無比富饒。
如今,進入雪原的時機到了。
轟隆一聲巨響。
九架金烏神舟同時拔升。
夜空炸開九輪璀璨的金日,密密麻麻的木鳶群頓時被掃出一片巨大的真空。九架金烏神舟側轉,俯沖,又是一片火海……它們就像海中的鯤,普通的鯨群根本不是它們的對手,直到——
光束拔地而起。
一架架龐大的飛舟和暗紅的木鳶懸停在半空,環形排開。
暗紅的木鳶停在飛舟長長的,排云一樣的扶風板下,宛若隨時會暴射而出的毒蛇。它們身上各自銘刻不同的家紋,但在整體結構上,都存在很明顯的相似——它們是以同一個原型為模板,造出來的。
盡管不知道是哪只赤焰神鳥曾掠過十二洲的上空。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它一定非常非常美麗,非常非常強大。
它的影像留在所有鳶師的瞳孔里,以至于此后十二洲的世家不惜一切代價,用盡所有能找到的材料,竭盡全力想要復原它。
——它是最適合戰爭的神鳥。
當不同世家隱匿打造的暗紅木鳶一起加入戰場后,九架金烏神舟懸停下來。
一襲白衣的醫仙葉素雪立在舟首。
她是仇家小少爺的母親。
“不錯,”她說,聲音里滿是暴怒,“你們做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