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澤生不再吭聲,他便自顧自說道:“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得知你出事,我一個人渡船爬山急匆匆地跑到楚州,站在你家大門口敲了三個時辰的門。”
“第一個時辰,我想,你若來開門,我便原諒你,畢竟聽說你傷了腿,可能在來見我路上走得慢了點。”
“第二個時辰,我想,你若來開門,我便生一會兒氣,畢竟我親自來瞧你,你走得再慢,心里也總是著急的。”
“第三個時辰。天黑了,還下了雨,我站在你家門前又冷又餓,心想,你若是來開門,我便什麼都不說了,只要你開門,讓我瞧瞧你傷的重不重就行了。”
“結果,你偏偏沒來。非但沒來,還為此躲了我許多年。”
說著,二爺也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不過我這人大度,倒不會跟你計較這些小事。”
“只是想告訴你,我并非因你腿殘心中憐你,才來幫你。”
“我本就是在年幼時喜歡你,心里放不下你,才來找你。你身體是否患有殘疾,對我來講都不算什麼,我心中本就裝著你這人,并非你那兩條腿。”
方澤生依舊握著他的手腕,緊緊握著,往心口處放了放。
睜開眼睛,付景軒似是睡著了,方澤生緩緩坐起身,幫他掩了掩被角。
付景軒前來找他的事情,他知道。
他那時在門外站了三個時辰,他便隔著一層門板陪了三個時辰,每每忍不住想要開門時,看到腿上的燒傷,便又把手縮了回去。那時少年,心氣也高,除了想要跟他撇清關系不讓他趟方家這趟渾水,還怕他親眼看到自己那副落魄的鬼樣子。
怕他心里嫌他。
這麼多年,他鮮少想起付景軒。
一是不敢想,二是覺得不該想。
他本以為他早就將付景軒忘了,就連藏在書房錦盒里的玉佩都很少拿出來看,卻沒想到兜兜轉轉,竟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什麼都沒忘。
“你若真的愿意,那我便......真的不讓你走了。”方澤生沒去看他,垂著眼眸淡淡地說。
次日天晴。
付景軒吃過早飯帶著三寶出門。
方澤生沒有多問,留在書房看書。
盛夏草木繁茂,過了晌午,正陽大街便安靜了下來。
道路兩旁的小攤販為了遮陽全都支起了棚子,沒有客人經過,便歪在棚子底下打個盹,等臨近傍晚不這麼熱了,再起來叫賣。
付景軒展開折扇擋在額前,帶著三寶去臨江渡口轉了一圈。
渡口有十幾個船工正在休息,赤膊著上身,頭上蓋著斗笠,仰躺在麻繩編織的貨袋子上,此起彼伏的打著呼嚕。
付景軒找了一個呼嚕沒那麼響亮的,合上扇子敲了敲他的帽檐,“勞駕,問您點事。”
船工拿開斗笠,頂著一張黝黑的臉坐起來,“公子有貨要走船?”
付景軒說:“沒貨。”
船工道:“沒貨你問什麼?”
付景軒說:“不知道臨江渡附近可還有空閑的倉庫?”
船工說:“有到是有,不過空閑不多,要看公子需要多大的地方放置什麼東西。”
付景軒說:“要放十萬擔碎茶,九萬塊茶餅。”
船工迷著眼撓了撓后頸,“公子是方家的人?”
付景軒道:“正是。”
船工道:“先前已經有人來租過了,就在沿江西北角那處最寬敞的地方。”
付景軒聽聞一頓,從三寶那要來一錠銀子遞給船工,“多謝大哥告知,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我不曾來過。
”
船工不過睡了一個午覺,憑白賺了一錠銀子,還當是在做夢,舉著銀子在太陽底下照了照,又放在嘴里咬了咬,見是真的,趕忙塞進貨物旁邊的衣服里,蓋上斗笠繼續睡覺。
這一幕剛好被遠處山亭上的兩個人瞧個正著。
其一個是王秀禾。
另外一個,則是沒跟付尚毅一起回家的柳如煙。
兩人隱在亭林當中,目送付景軒來而又返,相視一笑。
王秀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邀柳二娘來到亭中坐下。亭子里的石桌上擺著茶水、果盤。
葡萄少了三顆,茶水皆是半盞。
人該是早就來了,一直坐在這里乘涼。
王秀禾示意翠兒續茶,笑著對柳二娘說:“我強留你多住幾天,也不知道程夫人會不會有話說?”
柳二娘道:“她能有什麼話說,怕是樂不得我死在外面永遠別回去才好。”
王秀禾驚道:“程夫人看似那般溫柔豁達,竟在家中這般容不下你?”
柳二娘嘆氣:“秀娘獨身不知嫁娶的苦楚,若我是正房還好,我一個做的小的,這些年過得必定不如意。”
王秀禾一陣憐惜她,“據我耳聞,說是程夫人的身體越發不好了罷?”
柳二娘瞧她一眼,眼中掩不住的竊喜:“倒也不是我詛她,她那身子拖拖拉拉的幾年見不得風,今年偏要在祭祖的時候出來瞧瞧,結果怎麼著?又見風了吧?”
王秀禾跟著抿嘴笑,“那二夫人,可是要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第36章
柳如煙捏了一顆葡萄放進嘴里,笑著說:“還早還早。”
王秀禾道:“不早了,二夫人操勞多年,也該享一享當家夫人的福了。
”
柳如煙但笑不語,似是覺得不能把話說得太過直白,讓人知道了她想做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