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從前一樣,傅岱青仍舊記得他的生日,也仍舊打了電話來祝他生日快樂。
那端的人像是喝了酒,說話有些含糊,還一直在低聲地笑。傅岱青說完生日快樂之后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鄭以坤還在對面等著,成絮卻也不敢打斷傅岱青的話。直到看到鄭以坤屈起手指,不經意地敲打了兩下桌子,成絮才輕輕咳了一聲,對著電話說:“知道了,我在和朋友吃飯呢。”
電話里的聲音頓了頓,然后一聲笑,說:“好,你們玩。”
掛了電話,成絮剛剛勉強壓住自己又要亂跳的心,卻又對上了鄭以坤的目光。
“干麼?”成絮嚇了一跳,在這樣的打量中有點心虛。
“什麼干麼?”
“你干麼一直看著我?”
鄭以坤聽了,抱著手臂往后一靠,笑得意味深長。
成絮瞥了他一眼,趕緊低頭躲開。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看見鄭以坤把手里那支銀色的打火機扔到桌上。
“怎麼這麼想不開,”鄭以坤將身子往前一湊,嘴角挑著,“搞暗戀這套。”
一口水沒咽下去,成絮咳得厲害。鄭以坤抽了兩張紙起身,遞到成絮手邊,然后摁了摁他的腦袋:“別激動,我不八卦。”
鄭以坤沒追問過傅岱青這個人,但他唯一的這句話說得沒錯,成絮就是想不開。他早就知道傅岱青不會喜歡他,早就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廂情愿,可還是憑著傅岱青對自己的那點好堅持到現在。一直暗戀,也不過是因為知道一旦自己說出口,就再沒辦法繼續喜歡了。成絮深知自己骨子里的懦弱卑怯,與人交往是這樣,連愛一個人也是這樣。
他嘗夠了暗戀的痛苦,所以在發現白己像是有些喜歡鄭以坤之后,第一個選擇就是逃避。但即便離開北京了,很久不見鄭以坤,他還是偶爾會想起在酒吧那一晚,混亂迷幻的燈光和噪雜喧鬧的音樂聲中,鄭以坤朝他走過來。
成絮有時想著想著就會有點生氣,氣這個人怎麼能將戲演得那麼逼真,讓他總能夢見、想見,念念不忘。
好在,和傅岱青不一樣,在成絮離開北京之后鄭以坤就再沒聯系過他,這樣躲得久了,成絮便以為自己已經將這個人放下了。一直到那天在海上遇到風浪,船晃得厲害,成絮一個沒站穩跌到了欄桿上,撞得腦袋發暈。有個學長過來扶他,四周雜亂,他又不清醒,不知怎麼,竟把學長的聲音聽成了鄭以坤的。
等到勉強撐著欄桿站起來,視野由模糊轉到清晰,在海風的催促下,成絮鼻頭一酸,忽然瘋狂想念鄭以坤那個吊兒郎當的抱。
煙草味,酒味,每一種都不是他喜歡的味道,但這些味道在那一晚合在一起,附在鄭以坤的身上,卻讓他喜歡得緊。
那次風浪真的算是死里逃生,船靠向岸邊的一刻,一直繃著臉的學長忽然嘆氣,說:“其實,我剛才真的以為今天要交代在這了。”
突遇險情,工程組放到海底的設備都沒來得及收完。盡管這樣,碼頭還是涌滿了來迎接他們的人,大部分是學校的老師和學生,還有一些船上的人的親屬。成絮到了這里之后就跟著老師忙前忙后,要麼在實驗室,要麼在船上,除了平時學習和工作按觸到的人,并沒有什麼其他熟悉的人,所以在那麼吵鬧的環境中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成絮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等轉過頭,看到擰著眉走過來的鄭以坤,成絮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剛才撞壞了腦袋。
連著剛剛被撞出來的包,成絮的腦袋被摁到了一個懷里。他尚在失神,就聽見耳邊有人說:“操……他媽嚇死我了。”
成絮沒閉眼,他思考著現在是什麼情況,眼睫一下下掃著鄭以坤的衣服。鄭以坤是會噴香水的,但是今天他身上的香味很淡,反而混了很濃重的大海的咸腥味。
兩個擁抱,味道都很特別。
“你……”
也不知是不是成絮的錯覺,他好像看到鄭以坤的眼角發紅,有血絲布著。低下頭想想,可能是海邊風大,吹的。
成絮是個非常規矩的人,別人不著痕跡地拒絕過他,他就不會再說第二次。所以一句話到嘴邊,他還是忍了下來。他想,鄭以坤會出現在這里總有他的理由,自己大概不該去問。
他們隨便找了一家餐館吃飯,和以往不一樣,那天鄭以坤始終沒什麼話,有好幾次成絮抬頭,都看見鄭以坤在看著自己出神。
“怎麼了?”盛了一碗湯,成絮終于忍不住問。
“沒事。”鄭以坤將頭向窗外轉了轉,用手擼了一把后腦勺的頭發,看上去有些煩躁。
“你吃飯呀,”成絮輕聲催促,“你都沒怎麼吃。”
“不餓。”
“不餓也吃點啊,”剛剛被他抱在懷里的時候就有感覺,這會兒又細細看了鄭以坤一眼,成絮確定他這段時間是真的瘦了不少,“你都瘦了。”
鄭以坤靜靜地看著他,沒接話。到成絮悶頭喝完一碗湯,聽見鄭以坤問:“一定要做這種水下的課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