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決覺得陳泊橋或許已經照顧著自己,放慢了速度,但兩人體力不同,章決還是有些跟不上陳泊橋的腳步,呼吸漸漸重了,后頸有些微汗,雙腿機械性地向上。
陳泊橋又走慢了些,不時拉他一把。
傍晚時分,他們終于看見了森那山頂寺廟點起的燈,一盞盞地隱在木欄和雪間。
“上次是和Harrison一塊兒來的?”陳泊橋停了下來,側過臉問章決。
他沒戴面罩,只戴了純黑的護目鏡,下頜和嘴唇的線條分明,膚色健康,有一種充滿生氣的英俊。
冷的空氣從面罩外往里擠,像碎冰一樣鉆進章決鼻腔,進到肺里又重回溫熱。
章決看著他,停頓了兩秒,說“是”。
“我還沒去過,你陪我進一次。”陳泊橋說。
又爬了二十分鐘,他們走上了往寺廟去的石板路。
章決覺得和陳泊橋一起上山,比和Harrison上山來得更快一些。或許是因為陳泊橋在他心里更可靠,只要跟著走就好了,什麼都不用想,一眨眼就到了。
有僧人在寺廟門口掃雪,看見章決和陳泊橋,微微頷首,讓了讓道。
進寺后,他們在大殿旁的木凳上稍稍休息了少時,章決靠著椅背一動不動,陳泊橋便拉著他的手,替他摘了手套和護目鏡,放進包里,遞水給章決喝。
“聽說有個長明燈池,”陳泊橋看著不遠處閃著光的巨大佛像,自然地對章決說,“可以去貢幾盞。”
章決臉立刻熱了一下,他想不起當時Harrison有沒有提燈的事,想蒙混過關,便對陳泊橋說“別貢了”,又說:“拜一下就好了。”
“是嗎,”陳泊橋的尾音拖長了些,他靠近少許,垂眼看著章決,抬手將章決額前的碎發往后撥,“你不是連路邊的佛牌都要買麼,長明燈怎麼不貢。
”
章決看著陳泊橋,覺得好像瞞不過去,才對陳泊橋坦白:“我貢過了。”
“也有你的。”他說得很輕,也很不好意思,畢竟確實,二十歲的陳泊橋輪不到他貢燈。
“是嗎,”陳泊橋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對章決說,“什麼時候的事?”
章決說了一個年份,陳泊橋就對他笑了笑。并不是什麼嘲笑的神情,只是好像很高興,他說“這麼喜歡我啊”,摟著章決的背,輕輕貼近了,又扣緊章決的五指,拉著章決站起來,往長明燈池去。
池子里一片燈海,茫茫水面上漂浮著一盞又一盞的燈。
比章決上一次來多了很多盞,密密地互相擠撞著,盈盈火光在水上明明暗暗地閃爍。陳泊橋帶著章決一道寫了兒子的名字,再貢了一盞,然后便要僧人替他找尋了許久的屬于他自己的那一盞。
他和章決的燈分隔在燈池兩個角落,好像毫無關聯,看不出是同一個人貢的,陳泊橋便要僧人將他那一盞挪一挪。
僧人把寫了陳泊橋名字的燈鉤了上來,章決寫的那三個字,好好地封存在鎏金玻璃盒里。
陳泊橋這三個字,章決寫得有些潦草,但筆畫之間又界限分明,一看字跡,便能想出寫字的人必定是反復地猶疑過,才最終將整個名字寫到紙上。
“寫得不錯,”陳泊橋看了一眼,和章決玩笑,說,“是不是經常偷偷寫。”
章決看著僧人把長明燈放到了陳泊橋要放的地方,才說:“沒有。”
他的確只寫過一次,用手指在桌子和紙上描摹了很多遍,但始終沒用筆寫,有時下筆寫一劃,就不再繼續往下寫。
那時總覺得是不應該的。
陳泊橋沒有再說話,他說:“我訂了寺后的一棟小屋子,不遠,但得再走一會兒。”
他們在寺里又走了走,便向陳泊橋訂的地方出發了。
4.
陳泊橋訂的還真是一間很小的屋子,供夜宿山頂的登山旅人居住的那種。
屋子分上下兩層,加起來只得五六十平米。底層是玄關和一間小起居室,還有簡單的做飯的小臺子,從窄樓梯走上樓,二層擺著一張矮床,角落隔出一間浴室。
爐罩旁放著兩份未拆封的速食,章決許久不登山,今天累壞了,先上樓洗了澡。
換了睡衣下樓,陳泊橋熱好了飯,放在茶幾上。不知為什麼,章決也不覺得很餓,他窩在沙發里,拿叉子吃陳泊橋做的意大利面,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陳泊橋見他不吃只躺著,就給他開了電視,播一部自然紀錄片,章決看了少時,意識變得昏沉,抱著枕頭睡著了。
章決做了一個近乎靜止的夢,夢里的他是一個漂浮在半空的魂靈,耳畔全是模模糊糊擠過來的誦經與鐘鳴,而肉身跪在長明燈的池邊,垂著頭許愿。
在雜亂的聲音里,章決聽見了肉身的愿望,于是他知道他夢見了二十來歲的自己。
陳泊橋沒問,他也沒說,可是夢境不會作偽,替他回溯過往,重聽一次愿望。
那時他想要陳泊橋平安健康,長命百歲。
好像太簡單了,也不浪漫,但這都是章決以為自己不會擁有的東西,因此希望至少陳泊橋能有。
夢被一陣輕微的觸碰打斷了。
章決迷惑地睜眼,發現陳泊橋正低頭看著自己。
“很晚了,”陳泊橋低聲對他說,“你睡了三個小時。”
章決后知后覺地注意到陳泊橋也換上了睡袍,而紀錄片也早已播完,電視的屏幕按了。
雪山上很冷,不過許因為小屋面積不大,屋里的暖氣很熱。
章決看著陳泊橋近在咫尺的臉,也不知是怎麼了,心里騰起一些莫名的酸楚,伸手很輕地勾著陳泊橋的脖子,又猶疑著不敢使勁。
“怎麼了?”陳泊橋很溫柔地對他笑了笑,問。
章決沒說話,陳泊橋就靠近了吻他。
嘴唇相觸的時候,章決聞到了陳泊橋的信息素氣味,松香和沐浴液的草木香混在一塊兒,一開始不那麼容易察覺,但吻得久了,便愈發難以忽略。
【略】
又過了少時,有牙齒磕碰到了章決腺體外的那層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海鹽與松香混進了苦杏的氣味之中。
陳泊橋的標記像一種擁有理性的獸欲,一場漫無邊際的山火,將章決短夢里留下的失落和無望燒灼了起來,濃烈的煙霧蔓延著,蒙上眼睛,扼緊咽喉。
章決將自己徹底地、毫無保留地交付出去,再在陳泊橋的吻、性和愛中重得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