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命睡在一個橢圓形的、有些傾角的、高高的透明床里,由章決的母親看護。他小小的手腳被裹在薄薄的淺藍色包衣里,一下一下輕輕地動著。
章決看不見他的臉,眼睛一直向那兒望,陳泊橋便走過去,接過母親手里的嬰兒車,推到章決的病床旁,又把軀體還很柔軟的嬰兒托起來,放到了章決的手臂胖。
章決手背上還扎著針在掛水,另一只手也無力動彈,陳泊橋就輕拿著章決的手腕,讓章決的指腹碰了碰嬰兒的臉頰。
嬰兒的面頰很柔軟,帶著一股軟乎乎毛茸茸的熱意,他眼睛睜開了幾秒,又閉了起來。
章決彎了一下唇角,陳泊橋也對章決笑了。章決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陳泊橋這樣的笑容,開朗,松弛,溫柔專注,心無雜念,像是在說他其實真的很喜歡章決,并不比章決少多少,雖然他從來沒有說出口。
新生兒要洗澡,陳泊橋推著他出去了一會兒,給章決和父母留了一些時間。
章決的父母看起來比陳泊橋都要狼狽一些,但并沒有說什麼喪氣的話,母親也吻了章決的面頰,說“我覺得寶寶像泊橋多一點”。
父親則說“新生兒看得出什麼像誰”。
兩人悄聲爭辯了幾句,陳泊橋推著洗完澡的孩子進來時,討論就中止了。
2.
章決出院后過了一段時間,陳泊橋動了一個手術。
他沒和章決商量,在手術后的夜里告訴了章決。
章決正在嬰兒床邊坐著看書,陳泊橋先讓育兒師先出去,然后說了自己動的那個手術。
章決幾乎以為自己幻聽。
這項手術雖然不大,但幾乎沒有alpha會去做。當今的避孕手段很多,Omega的皮下植入避孕手術已經很成熟,植入后懷孕幾率微乎其微,即使陳泊橋不想再要孩子,也并不需要手術避孕。
而且大部分alpha心理上無法接受這項手術,都很抗拒。
章決想說沒必要,但看著陳泊橋,想了許久,才想到委婉一些的語句:“我植入避孕更簡單。”
嬰兒很輕地呼吸著,用腿把蓋毯蹬開了,陳泊橋幫他重新蓋好了,才對章決說:“你就別折騰了。”
章決申辯:“我沒折騰。”
陳泊橋抬手,碰著章決的下巴,拇指很輕的摩挲著,又沿著頸部的線條,滑到章決耳后,滑到腺體邊。
“你還不折騰,”陳泊橋低聲笑他,“不是跟你說了,疤沒什麼。”
章決下周去做后頸腺體的祛疤手術,陳泊橋不太贊成他做,但章決的意志很強烈,因此最后妥協的是陳泊橋。
“我不想留著。”章決垂著頭說。
他等了一會兒,陳泊橋伸手勾著他的下巴,要他抬頭,看了章決一會兒,才垂頭將唇印在章決的雙唇,說:“隨你。”
他們吻了少時,陳泊橋把章決從椅子上拉起來,離開了房間。
站在嬰兒房門口的育兒師又走了進去,而陳泊橋與章決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誕子后,陳泊橋并沒有再和章決做過愛,只是入眠時總是將章決抱得很緊,要十指相扣,要身體貼緊,仿佛他也曽懼怕過失去。
3.
這一次爬雪山是在章決計劃之中,但旅伴在他計劃之外。
接到Harrison電話時他在新獨立國省親,Harrison說很久不見他,問他愿不愿意一道再上一次雪山。
孩子來新獨立國后,章決父母的注意力都轉移了,他正覺得自己在家已經有點多余,便和陳泊橋商量了一下,答應了。
沒想到到了泰獨立國,Harrison突然沒空了。
他匆匆忙忙地給章決打了個電話,說有急事,掛下之后,陳泊橋的電話也來了。
陳泊橋說自己湊出了幾天的假期,可以來陪他,打完電話的下午,陳泊橋就到了。
他們在泰獨立國邊境驅車三小時,到了森那雪山附近,導游坐在前座,猶豫地回頭看陳泊橋。
“很少有人選在十月底爬山,”導游說,他的臉曬得黝黑,雀斑長在其間,泛著屬于高原的光,“陳先生,您確定要爬山嗎。”
“前幾天山頂才下過一場雪。”司機也插嘴道。
陳泊橋坐在章決身邊,章決沒有發表意見,陳泊橋也不說話。
他們的車沿著環山路往上,到了登山點,兩人下了車。
陳泊橋讓司機開后備箱,將登山的用具和包取出來,地上的草叢里確還有薄薄的一層積雪,再網上看,是森那雪山皚皚的厚重的白,他替章決戴上了護目鏡,把手套嚴嚴實實地扣好,持杖從山腰往上走。
章決以前很喜歡登山,像是到了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在肌肉極盡酸楚時,他才能覺得自己真正活著。
他攀上很多高山,森那是最特殊的一座。章決在森那留過愿望,貢了一盞沒想過會貢的燈。在二十九歲的末尾回想,便覺得當時的自己過得仿若夏日池塘中的蜉蝣,睜眼閉眼,暮死朝生,都沒有很大的感覺。
而今章決和陳泊橋沉默著攀高,將路邊的登山客從熙熙攘攘,變得零零落落,最后只剩下他們,拄著登山杖一刻不停地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