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天晚上方昭暮睡得很好。
宋遠旬后半夜才放他睡,方昭暮以為腰酸背疼,又要做噩夢,卻是一夜無夢,只像是泡在溫水里飄蕩著,什麼都不用想也不用做。
他醒過來的時候宋遠旬還在睡,宋遠旬的手臂被他壓在頭和肩膀下面,臉貼他很近。方昭暮也不常離這麼近觀察宋遠旬,他便一動不動,也不眨眼的看。
睡過了一晚上,宋遠旬下巴上冒出少許胡茬,安安靜靜的閉著眼。
宋遠旬就連睡覺的樣子都有些冷淡,方昭暮眨眨眼,忍住不要伸手去碰,因為他一碰,宋遠旬就肯定要醒了。
剛和宋遠旬談戀愛的時候方昭暮沒什麼真實感,覺得宋遠旬和自己不一樣,不是天生就彎的,或許有一天喜歡上一個女孩,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了也說不定。
沒有想到一睜眼一閉眼,順順當當也到了第六年。
外頭雨還在下,隔著玻璃聽不太真切,卻還是讓方昭暮想起在西雅圖和宋遠旬見面的那一天。
那是方昭暮見過最大的一場雨,飄風急雨打在跟前,不只是淋雨淋得渾身濕透更狼狽,還是背后站著宋遠旬更狼狽。
但他再回想時,已經不再那麼不堪,只是覺得宋遠旬傻里傻氣的,他自己也傻里傻氣,可能人的記憶和人生一樣,都不長,所以才只愿記住好的,忘記痛的。
這麼想著,方昭暮微微抬起下巴,吻了一下宋遠旬的嘴唇,宋遠旬便醒了。
“幾點了?”宋遠旬看上去還不太清醒,他撐起上半身,去看床邊的電子鐘。
“宋遠旬。
”方昭暮叫他。
宋遠旬看時間還早,轉回身,摟著方昭暮。方昭暮柔順地靠在他胸前,說:“小宋同學。”
說完又拍了一下宋遠旬沒被被子遮全的腹肌,被宋遠旬一把扣住了手腕。方昭暮微微使勁,沒把手抽出來,便由宋遠旬握著,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大學來交換前,還挺想來夏威夷的。”
宋遠旬慢慢移著,捏住了方昭暮的手心,撥弄他的手指,漫不經心的說:“是嗎?”
“我有個學長跟我說,可以和同學相約一起來,趁圣誕假期。”方昭暮繼續說。
“哪個學長,”宋遠旬的重點很有問題,“我認識嗎?”
方昭暮笑起來,打了一下宋遠旬的手臂,說:“你有病啊,還聽不聽了。”
“你說。”宋遠旬重新握住了方昭暮,親了一下方昭暮的額頭。
“那時候不是沒來嘛,”方昭暮說,“現在也算完成心愿了。”
宋遠旬停了幾秒,對方昭暮道:“還有別的什麼心愿嗎?”
方昭暮也頓了頓,說:“有的。”
宋遠旬耐心的等方昭暮說話,方昭暮垂著眼睛,想了片刻,才說:“很想跟你做朋友。”
方昭暮被宋遠旬努力養了這麼幾年,還是沒長出多少肉,肩胛骨微微突著,從胸口到小腹都薄,身上不少深深淺淺的印子,看上去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給過別人。
交給宋遠旬。
“我記得前天喝了酒說了什麼,”方昭暮仰頭看了宋遠旬一眼,說:“說喜歡你,你干嘛問我明天還能記得多少啊。”
宋遠旬看著方昭暮,方昭暮的眼睛很亮,睫毛長而微卷,宋遠旬知道他睫毛的觸感,像他的身體一樣柔軟,從宋遠旬的手心刷過,也從他心里刷過。
“我喜不喜歡你你沒感覺啊,你還問我,”方昭暮又說,“方昭翎都知道我喜歡你喜歡得快失去自我了。”
“我知道。”宋遠旬說。
到方昭暮沒有說過,所以他很珍惜,只是沒想到方昭暮會看出來。
方昭暮跪坐起來,半抱著宋遠旬,又對他說:“我很喜歡你。”
宋遠旬注視著方昭暮,心好像是跳得厲害,又好像很平靜。
過了一會兒,宋遠旬才說:“我知道,所以來陪你度假。”
知道方昭暮總是睡不好,知道他沒事愛亂想,知道方昭暮膽子小,所以哪怕天氣再壞、飛機轉航,也要親自過來,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