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方煜聞言一愣,眼睫很輕地顫了顫。
片刻后,他擦干手,順著江敘把圍裙脫下來,牽住他的手道:“行,迷信一回,咱倆買泡面去。”
兩個明天就要上手術臺的醫生忙里偷閑,認認真真地坐在一起吃了兩盒泡面,順便就著鮮香撲鼻的調料香,用客廳的投影看了一場笑點頻出的喜劇電影。
也不知道是因為壓力太大,這一刻反而釋放了,還是因為一直看恐怖片,偶爾來一部喜劇片格外新穎,兩個人笑得前仰后合,少見地放松而愜意。
晚上收拾完躺下的時候,沈方煜撥了撥江敘額前的頭發,回憶道:“第一回看你笑得這麼開心。”
江敘很輕地勾了勾嘴角,沒出聲。
沈方煜望著他,見他沉默,又親了一下他的手指,“想什麼呢?”
江敘的手搭在腹部,一直沒回答他,過了許久之后,他才對沈方煜道:“跟她說一句‘明天見’吧。”
“好,”沈方煜只是短暫地怔愣了片刻便坐起來,低下頭吻了吻江敘隆起的腹部,溫柔而親昵地對笑笑說了一句,“明天見。”
或許是這句“明天見”讓一直鬧騰個不停的小姑娘有了期待,這天晚上,她少見地善解人意,沒有打擾江敘的瞌睡。
其實江敘原本以為自己今天必然會失眠,然而事實上,他卻比這一個月以來的每一天晚上睡得都要安枕,入睡得太快太沉,他甚至連沈方煜失眠到很晚都沒發現。
清晨提前預約的汽車一路帶著他到了醫院,術前的禁食禁水讓江敘有些沒精神,進行過術前檢查后,他換了衣服和鞋,頭一次以病號的身份走進手術室,卻發現里面只有沈方煜一個。
“其他人呢?”江敘問。
“等會就過來。”沈方煜說:“你先去躺著吧。”
他幫江敘調試了一下提前裝的隔斷簾,還有頭頂的一臺小型播放儀——這是江敘的要求,他希望可以觀摩全程的手術過程。
沈方煜擔心他看這種場面會出現應激反應,江敘只是對他道: “你敢看,我就敢看。”
“這個視角可以嗎?”他問。
江敘點了點頭。
沈方煜伸出手,比了一個向上的大拇指,“這個手勢是暫停,”他又比了一個向下的大拇指,“這個手勢是你有話要跟我說。”
為了防止意外,他們準備了全程吸氧,氧氣罩會影響江敘說話,沈方煜就想出了這些小暗號,“你要是術中覺得有問題,無論是你的身體出現狀況,還是你留意到了什麼細節,或者開腹后情況特殊,需要跟我討論術式調整,可以隨時打斷我。”
江敘“嗯”了一聲,等了好一會兒,發現沈方煜還站在他身邊磨磨蹭蹭,酒精在他頭頂的屏幕上擦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是想消毒還是想把他熏暈。
江敘嗆咳了兩聲,孕晚期波動的激素讓他變得略有些煩躁,“磨嘰什麼,你行不行?”
很奇妙。
江敘這一句仿佛又回到了兩人針尖對麥芒時候的話,讓沈方煜一直盤旋在心里的緊張感突然就淡了,甚至還能開出一句玩笑:
“別怕,我以我多年的從業生涯向你保證,你要是沒活著從手術臺上下來,我花錢給你買墓地。”
江敘偏開頭,“誰特麼怕——”
只要說不怕……就不會怕。
氧氣罩扣在江敘的臉上,封住了他的聲音。
在打開手術室的攝像頭前,吊兒郎當的沈醫生眼里只剩下了剖白的愛意。
“我現在不能吻你,但我會一直陪著你。”
“江敘,”沈方煜說:“雖然這個孩子在愚人節出生,但是相信我,我不是來搞笑的。”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抬頭按下錄像和錄音的開關,然后轉身走出了手術室。
“準備消毒和麻醉。”
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術小組已經各司其職,而沈方煜臉上也已經看不出太多的神色了。
藍色的手術帽覆蓋住了他的頭發,他舉著洗凈的手,在江敘的注視下,等待站在身后的護士為他系無菌手術衣背后的系帶。
套上白色的乳膠手套,包裹住袖口,解開腰間活結,把右側腰帶交給護士,旋轉包裹住背部后,再緩緩系上胸前的結。
做過無數遍的動作在這一刻看起來依舊嫻熟,和每一次似乎都沒有區別。
沈方煜走到手術臺前,望向已經完成鋪巾消毒的區域,在淺藍色口罩的遮擋下,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深呼吸。
鋪巾面積很廣,從這個角度,他是看不見江敘的臉的。
所以他垂下眼,拿起手術刀的時候,必須成為絕對冷靜的主刀醫生。
鋒利的手術刀將愛人的身體層層剖開,一道又一道的指令持續發出。
“準備取出胎兒。”
“清理羊水和羊膜殘渣。”
“確認子宮縮短情況。”
“準備腹腔探查。”
“各臟器情況良好,準備切除。”
“……”
沈方煜的手很穩。
江敘的生命體征也很平穩。
他冷靜地看著屏幕上熟悉的手術畫面,反復在大腦中對比和Kenn的那臺手術。
除了在聽到笑笑哭聲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跳加快之外,他的各項數據都相當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