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忻季銘已經習慣了他動不動紅著眼眶,他大哥作的孽,這人什麼樣他們季家都得慣著。
周望舒看完信又哭了一晚上,天一亮就躲著人誰也不見,不讓任何人看見他哭的丑樣。季暮出門在外多久,他就惦記了多久,擔心了多久。
每回寄回來的信地址都是那一個,他想,季暮大概已經如愿了。
他怕季暮受傷,又怕他會忘了他。明明睡在人家屋里,還是覺得害怕,噩夢一個接一個做下去,每一晚都睡不好。
十二月的報紙被周愚不間斷的往家買,每一張周望舒都替他收著。
【蔣·介石赴西安促張、楊“進剿”陜北】
【西安事變】
……
【汪·精衛、日本簽訂《日支新關系調整綱要》】
【通用汽車工人罷工,七家工廠關閉】
【張·學良被囚】
這一年就這麼過完,季暮的愛好成了他的愛好,聽戲逛梨園的樂子讓他丟的一點不剩。
北方人過節愛吃餃子,冬至、臘八、小年、除夕,他每吃一回都要想一次,季暮吃了嘛。他一個人在外邊是怎麼過的呢?
又一年過年,季聞言叫人提前把季暮的爺爺奶奶接到北平,家里也早早貼上對聯,掛上對子。從初一開始,季家的訪客便絡繹不絕,跟周望舒在蘇州時并不一樣。
因為季暮的事,這個年家里人多過的卻并不熱鬧。老人家上了年紀,沒人敢告訴他們季暮跟周望舒的事,怕他們聽見了受不了大過年的辦喪事。
兩個月沒看見人影,季暮已經思念至深,看星星看月亮都沒辦法睹物思人,仰頭仰得脖子疼。
陳行跟他倆人湊合著過了一個又一個節,想起古人寫的詩,想拿來形容季家這個傻子,又覺得哪首詩都不貼切。
古往今來,季少爺是他覺得的這世上最大的傻子。
——季少爺聰明著把自己搭進去!
——又坑了一個跟他一樣不算精的!
季暮脫完衣服上床,去夢里見他的心肝兒。周望舒和衣,去夢里見把他丟在家里的混蛋。熬過一日又一日。
季少爺給他攢著在這邊買的新鮮物件,想著有一天帶回去送給小南蠻子,攢了半皮箱也不知道哪天能回去一趟。
十五一過,季家的老兩口被送回西安,季聞言又開始忙忙碌碌。
十天半個月收不到季少爺寄回家的信,連夢里也尋不到季暮,周望舒急了,火急火燎的留下一封信就要去尋人,也不管天是不是還未亮。
戲里唱,自古英雄最難過清關——
他不是英雄。
他也過不了情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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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奔赴
開春,天氣回暖,北平城里的日頭升得一天比一天早,落得一天比一天晚。
天將將亮,周望舒便拎著一口大箱子出屋,穿著過年時姜淑齡給家里小孩兒一塊做得衣裳要離開。
季銘這幾日連做噩夢,醒得偏早,倆人在院門口撞了個正著。
一瞥見那箱子,他當即黑了臉,煩悶質問道,“你拎箱子干嘛去?”
周望舒不想理他,在她身旁繞過去,徑直往外走。心道,我要去哪兒他管得著嘛!
季銘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開口兇人:“問你話呢,啞巴了?”就算要啞巴也不能這時候啞巴,多事之年外邊哪兒有家里安全,他可得提季暮把人看好了。
周望舒掙了一下,沒甩開人,沒好氣地說:“我要去哪兒不關你事。”
他的脾氣倔起來,沒比季暮消停多少。
倆人都是屬驢的,拉都拉不回來。
季銘眼看溝通不了,從他手里搶過箱子,拎著往回走,“你就別添亂了行不行?還嫌家里事兒不夠多呀。”從屋里出來后抱著東西,“玩這個吧,下回象棋。”
周望舒看他一眼,回到屋里砰一聲關上門,心里罵他一千八百遍。
沒到上晌午,季忻和姜可松就都知道了他要離開季家的事。
姜可松跟他關系好,啃著梨坐到他旁邊,小聲說:“你就老老實實在季家住著吧,有吃有喝又餓不著,離開之后你一個人能去哪兒啊。”
周望舒白他一眼,覺得他就是個傻子。
姜可松又說:“再說了,我大哥又不在家,他雖然沒說,但是我們幾個總得替他照顧好你吧。萬一哪天他要是回來了看不見你,我們幾個怎麼跟他交待呀。”
周望舒聽著他的話心里不舒服,拽著人起來往外推,“出去出去,我不想看見你,滾滾滾~”推出門口,又在心里罵他白癡。
姜可松轉過身聽見門“砰”的一聲關上,緊接著屋里的門栓被人從里邊插上。他扒著門往里喊,“我說的都是真的都是實話,你生什麼氣呀,我又哪兒惹你了。”
周望舒在里邊跟他對罵,“哪兒都惹了,你現在裝什麼好人,當初沒見你少罵我兩句。”
小南蠻子的脾氣不算特別記仇,就是話趕話說到那,心里不舒服的都讓他一通抖了出去。
姜可松在門外“嘿”了一聲,想罵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卻聽見他在里邊說:“你大哥都不管我了,你管我干嘛,要你多事。”他想人想得緊,眼眶又紅上一圈,“季暮要走的時候也沒跟我商量,我又不姓季,你們憑什麼攔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