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徒弟對我這個師父了解多少,但是從日常的接觸來看,他顯然不知道我跟暮雨的事。他只知道他師父心里有個雷區,踩上就會被炸飛。可是他又不知道那個雷區的具體位置,只能自己瞎琢磨,并且時不時求助他師姨。
這件事過去很久之后,有次徒弟吞吞吐吐地問我,那個卡片怎麼會那麼重要。我沒回答。徒弟看著我半天,道“難道師姨說對了。”
“說什麼?”我問。
“情傷……”
我笑著擺手。不是情傷,是絕癥。
某天晚上吃飯時,吳越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看個電影,我說不去,倆大男人看什麼電影啊。吳越攛掇我,“去吧去吧,3D新片兒,我掏錢,再說,你都好久沒進行什麼娛樂活動了。”
我看著桌子旁跟暮雨的合照,想起往事,不知不覺笑起來。
吳越挖苦道:“瞧你這小樣兒,肯定是跟另外一個大男人去看過唄!”
確實是跟暮雨去看過,那時候萬達影城剛開業,電影票都打折。暮雨說沒看過3D電影,我就跟他去看了一次。結果看完回到家,發現暮雨眼睛紅紅的,問他怎麼回事,他說剛戴著眼鏡看了十分鐘他就覺得眼睛疼,可摘了眼鏡圖像都重影,他只好堅持著,因為電影票那麼貴不看太浪費。我心疼得罵他,還說以后都不看這種了,2D的更便宜云云。幫暮雨滴完眼藥水我讓他枕在我腿上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結果,結果,那個人就那麼睡過去了。
吳越聽我說完最后評價,“弟妹太會過日子了……不過,憑什麼你能陪他去就不能陪我啊?”
“那能一樣嗎?”
“有嘛不一樣的,敢情兄弟就是比不上媳婦兒唄?靠,絕交絕交……”吳越毫無誠意地嚷嚷。
這樣一個人,收起自己的花心默默陪我兩年多,每天聽我說我想說的,陪我回憶我想回憶的,盯著我吃飯睡覺,趕著我出門透氣。只有他明白,對我而言,那些過去是我生活下去的支撐。
很多事我重復地講過很多次,可即便這樣,某些細節還是會越來越不清晰,那暮雨他……
“你說,暮雨會不會……”
“不會,他不會忘了你……”吳越說。
“……靠,都學會搶答了……”
“安然,”吳越忽然很嚴肅,“今兒我背著你干了件事兒……”
“哦?”一聽就知道沒好事兒,“干什麼啦?”
“我通過各種方式給弟妹和楊曉飛發消息了。”
我沒在意,我發了幾千條幾百條都沒回信兒,現在我都不發了。
“你發什麼了?”我配合地問了一句。
“就一句話,‘安然心臟病發,生命垂危。’”
嘩啦一聲,我的筷子落地。
第111章
“師父,我要跟你的車。”徒弟邊往身上套羽絨服邊回過頭來叫我。
“恩,跟著吧!”我帶上手套,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晚上白色的小奧拓在堵得不行的路上慢慢爬動。徒弟在副駕駛上敲著我的車玻璃喋喋不休,“師父,你知道嗎,他們都嫉妒死了,好歹這是車啊,五千塊錢,太他媽便宜了……我這手機買的候都比這個價兒高!”
單位用車升級,給辦公室經理新配了雪佛蘭賽歐,這輛用了四年多的奧拓被替了下來。單位說六千塊錢賣給職工,結果差點搶破頭,最后行長說,這樣吧,抓鬮,誰抓著算誰的。那天正趕上我歇班兒要趕車回家,被叫到會議室,一看全行的人都在呢,全都興致勃勃地等著不參加抓鬮的周行長做紙條。
我當時心思不大,因為確實太便宜了也就等了會兒,后來等到快趕不上車了,要走的時候,周行長終于弄好了。我急著回家,就說,我先來吧。結果一伸手,就把寫著‘奧拓’倆字的字條從箱子里抓了出來。大伙兒先是呆了兩秒,然后哀嚎遍起。結果我就以五千塊的代價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第一輛汽車。
說是用了四年多,其實磨損并不嚴重,而且洗車、修車都是單位掏錢,車子護養得一直不錯。我上下班兒都開著,車小,也省油,我很滿意。
等紅燈的時候,徒弟收到微信,小李的聲音,“你們到了就直接過來,中包610,叫你師父慢慢開,不著急,套餐都給你倆領好了。”
“師姨真大方,要說唱K就得去‘唐宮’,效果好,還管飯……就說貴點兒吧……師父,你去過‘海天’嗎,我去了一次就不想去了,比‘唐宮’差太遠。”
“海天便宜。”我隨口應著。
“恩,那倒是。對了,都說唐宮包廂特別難定,何況這過圣誕節的,師姨下班兒才打電話居然也能訂到中包……哎,師父,我聽說師姨是董事長家親戚,還有說是私生女的……真的嗎,師父……”
“假的。”
“啊,假的啊?也是,董事長家親戚肯定在總行呆著,怎麼可能跟咱似的在支行,而且還是前臺……不過,師父,師姨喜歡你吧?”
“……”
“別不好意思,我們都知道,她對你多好……師父,你喜歡她嗎?”
“下車。”
“啊?”
“到了,下車。”我怎麼攤上這麼個二啦吧唧的徒弟?
燈光、噪音、前廳黑壓壓排隊的客人、圣誕老人打扮的服務員、巨型圣誕樹……這是個混亂而瘋狂的節日。
我跟徒弟是最后到的,同事們已經開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