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著頭沉默,大體情況我都說過了,太細致了我也沒法說。
“那他的手……”曹姐最后確認似地問我。
“……小拇指沒了……”聲帶的振動在胸腔引起某種轟鳴,這幾個字在我身體里無限地回響,骨頭縫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疼。我揉著太陽穴,曹姐那深刻惋惜的表情讓我看不下去。
小李瞪著我,眼神凌厲,“安然,你還真是害人不淺……好在只是小拇指,養好了不太影響做事……只是這個人情我看你這輩子都還不上了……”
曹姐攔住小李刀片似的話,“安然,暮雨是跟楊曉飛一塊住是吧?他的手這樣,楊曉飛還得上班兒,誰照顧他啊?”
“我啊,我照顧。”這話我沒過大腦就說出來了。
小李鄙視地哼了一聲,“你?別說你手傷了,就算你手沒傷你說你能照顧人誰信啊?”
她的話還真是提醒我了。暮雨這個樣子確實該有個人照顧著。如小李所說,我顯然不行,暮雨也不可能讓楊曉飛歇班兒,花錢請個小時工啥啥的連想都不要想。
那倆女人一邊感慨一邊洗水果切水果,我就站旁邊認真的琢磨如何照顧暮雨這事兒。水果弄好了端到客廳,暮雨示意性地吃了兩口。吳越問我受傷的事跟家里說了沒,我心里一動,真是笨,要說照顧人,誰能趕得上我娘親啊!我立馬就決定了,我要帶著暮雨回家,我要讓我娘幫我好好疼疼這倒霉的孩子。
曹姐和小李沒逗留多久,她們跟吳越一樣都是上班摸魚出來的。吳越那邊管得不嚴,我們單位可是爛事兒一堆等著曹姐回去處理呢。
她們前腳剛走,金老板后腳就到了。
他自然是看暮雨來的。金老板知道我跟暮雨關系好,而且因為暮雨在他手下干活,很多情況下我都會有意的關照他。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我是沖著誰。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個被稱為林經理的人,穿著打扮很講究,身上帶著無法忽視的氣場,一看就是那種久居高位的人,可惜我不認得。
金老板望著暮雨,胖臉上的糾結遺憾不像是裝的。暮雨問了問工程上事情的安排,金老板說反正進度也干得上,讓暮雨好好養傷。林經理話不多,只是幾句安慰,暮雨包括金老板對他,怎麼說呢,看著都挺恭敬的。
.吳越幫著給客人倒水,然后悄悄在我耳朵邊兒問我,“認得那個姓林的麼?”我搖頭。
他說,“我有點兒印象,他叫林旭,是盛安建設集團的項目部經理,以前一塊兒喝過酒,他肯定不記得我這個小嘍啰,我們領導跟他熟。”
“哦!盛安我知道,L市兩大建筑龍頭之一,他們單位在我們銀行開戶,這個林旭怎麼啦?”
吳越白了我一眼,“你知道有多少人排著隊想跟他拉關系嗎?盛安很多的工程給誰不給誰那都是他一句話的事兒。我就是覺得弟妹面子還挺大的嗎,居然勞動這麼個大人物親自過來。”
“可能順路吧……”我知道暮雨現在做的是盛安承建的小區,不過倒是不認為他能跟這麼高層的人物有什麼往來,畢竟中間還隔著金老板呢,他只是負責做事的。
這倆人走得時候,暮雨沒要金老板給的兩千塊錢,他說這不算工傷。
林旭留了張名片給暮雨,自己在名片背面手寫了個電話號碼,說有什麼事情可以打這個電話聯系他。暮雨倒是挺認真的把號碼存在手機里了。
吳越賊兮兮地問暮雨怎麼認識林旭的,暮雨也不隱瞞,說以前他們就是掛靠在盛安建設集團之下的,萬達快竣工那會兒,有次施工的把什麼弄錯了,沒法走線,要拆了重起,當時時間很緊,拆了重建肯定無法按期完工。事情鬧得挺嚴重,驚動了盛安項目部。出錯的這塊兒不是金老板的活兒,暮雨只負責盯著金老板的地盤兒,他是純屬幫忙地去看了看,拿著圖紙琢磨著給那邊兒出了個主意,結果一試就成了,省了很多費用,最后還按時交工。后來林旭林經理專門去找暮雨表示感謝,倆人就算是認識了。
吳越崇拜地看著暮雨,“想不到弟妹這麼厲害!”
暮雨被他一句一個弟妹說的有點懵,轉頭看向我。我早就習以為常,隔著沙發靠背抱住暮雨的脖子,“那是自然,我的眼光能差得了嗎?”
暮雨被我得瑟的口氣逗笑了,淺淡的溫柔蔓延開來,無聲地包裹了我,我沉溺其中不想清醒。
吳越假惺惺地咳嗽兩聲,“安然,你注意點兒影響行不?”
“切,老子關起門來談戀愛,管毛影響啊!”我繼續摟著暮雨膩歪,吳越看不下去了,“得,我惹不起你,還是躲遠點兒……這都中午了,我去給咱買點飯去……你倆想吃什麼?”
暮雨表示沒有要求。
我說:“看著買吧,記得帶份雞湯回來。”
暮雨從受傷就沒怎麼吃過東西。
傷口疼,是一個原因,另外,他心里也難過,雖然他不說,不鬧,表現得像不在意一樣。他也是人,不是木頭,好端端的忽然就殘缺不全了,誰受得了?我們說話時,他會望著右手小小地發呆、走神兒,這些我都看在眼里,偏又不能安慰,不能說破,他撐得那麼辛苦,我也得表現得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