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種情況只持續了一周不到,然后又有洗車行別的人來換零錢,次數也不那麼頻繁了,暮雨不再是專職的,我很有些不解,對別的人態度依然淡漠,偶爾韓暮雨來一次,我仍是有求必應。
通常,洗車行比我們下班晚,我們關門了他們還在忙。雖然我和韓暮雨回住的地方很順路,卻少有機會能趕在一塊。
從韓暮雨住的工地到洗車行也就二十分鐘,他上下班兒都是步行。那天我們因為總行做什麼系統測試下班晚了,回去的時候,剛好遇見他。
那是我第一次騎電動車帶著他,緊張地不行。我說我還沒騎車帶過人呢,于是把速度調到最低檔,慢慢悠悠地龜速前進。
他靜悄悄地跨坐在后面,長腿因為蜷起來而蹭到我的。天已經暗下來,路燈還沒有開,街邊商鋪的廣告牌發出紅綠黃交錯的光,柔潤地不似以往。我問他今天的工作忙不忙,他邊回憶邊娓娓道來,擦了多少車,打了多少蠟,新認識了什麼樣的車牌子……安安穩穩地聲調,不疾不徐地語速,清清楚楚地發音,那些敘述性的句子聽起來竟然十分妥帖舒適,我不時地應著,心里柔軟蓬松地如同塞滿了棉花。我覺得自己的電動車像是行駛在一個夢境里,我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終點。
路上我問他最近怎麼沒來換零錢,他干脆地說:“不想去……”
“為什麼?”我待他多好了。
“麻煩!”他說。
“這有什麼麻煩?”我不解。
“麻煩你……”
“……”
“老板看我認識你,所以總讓我去換零錢,每次你都給我一樣一樣的找,你沒有了還要去找別人要,太麻煩你了。
”
“我不嫌!”我沖口而出,“我從沒嫌你麻煩!”
“那也不行。我知道你是礙著我關系才這麼好說話的。本來偶爾麻煩你一次,我覺得還行,可是后來一天跑好幾趟,我不愿意。你越這樣順著他,老板越來勁,后來,他說要五塊的我就跟你換二十的,他說要十塊的我就跟你換五十的,這不他現在也不叫我去了,你也省的費事……”
“……這麼回事兒啊!”我覺得自己笑得看不見路了,溫暖從頭頂到腳底貫穿全身的經脈,身上舒服得像要融化一般,“暮雨,還是你心疼我……”
第21章
夢游,是什麼狀態,估計就是現在我所處的狀態,輕飄飄的,暈暈乎乎的,感覺周遭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韓暮雨就在我身后,他平平常常地言語和動作,都可以輕易造就或毀滅我的夢境。
我并非不明白,我此刻的快樂是多麼脆弱無依,仿佛一朵成熟的蒲公英,只需他輕輕一口氣,便四散飄零。我這些千回百轉的心事,這些近乎一驚一乍地悲喜更迭,這些無法言明的酸澀甜蜜苦楚,說到底,也就是個自作多情。饒是我喜歡韓暮雨已經喜歡得難以自拔、暈頭轉向了,他可能根本就沒感覺。那一身清清涼涼的孤單氣質告訴我,他是一個人慣了的。他知道我待他不錯,于是,對我也親和,就像誰也無法對一個上趕著對自己好的人擺冷臉一樣,他對我也是這種客氣吧!說實話,我一直有種感覺,那就是我在他心里可能還趕不上楊曉飛那個胖子,他們一起受苦受累的時候,我一個人喝著茶水抱怨著社會。
這個認識實在讓人沮喪,我從心里不服氣,憑什麼啊?我對他那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好了!哪像楊胖子你還耍滑算計他?
多幼稚啊,這想法!你一大棚里的黃瓜怎麼去理解凍雪之下沉寂的麥苗?那種你從未有過的堅韌掙扎和對新生的向往?沒得比啊沒得比!
同時我還發現,二十多歲的人玩兒暗戀,真是……沒出息!
那個人在我身邊,那個人是我朋友……清醒著做夢,夢游著清醒;滿足夾雜著失落,失落卻依然滿足。
我始終保持著勻速或者勻減速,過路口時絕不搶時間,乖乖地等綠燈,韓暮雨對我這種做法似乎沒有什麼意見,他表現得耐心而悠閑,偶爾還會叫我看某輛汽車的車牌號。
總有人不守交通規則,我才慢悠悠的開動起來準備過馬路,一輛黑色的汽車在直行的車流中蠻橫轉向,連轉向燈都沒打,橫著從我面前就飆過去了。我嚇了一身冷汗,趕緊剎車,雙腳撐地,車輪發出刺耳的尖嘯。
“靠,有人給你家報喪了是嗎?急個屁啊急?”我不解恨地罵著。灰蒙蒙地夜色里,那輛車牌五個九的黑色索納塔以自殺般的瘋狂速度一路飄遠。“媽的,早晚撞死!”我惡狠狠地詛咒。
一口氣還沒有喘勻實,我就發覺有點不對,低頭一看,一雙手正扶在我腰間,我才稍稍平靜下來的心又是一蹦。肯定是剛才我急剎車時韓暮雨沒有準備,慣性地扶了我一下。當然,什麼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還在我的腰上放著。我窘迫地連頭都不敢回,“那什麼,暮雨,坐好,走了!”
他毫不尷尬地松開手,重新坐好了,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