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不就吃個飯嗎,沒必要這麼扭扭捏捏拉拉扯扯的。
韓暮雨看掙不脫,站在那里不動了。
“走吧!當陪我!”我沖他一笑。
他低下頭,兩只手用力的扯了幾下手里攥著的什麼東西,然后,很慢地說:“安然,你放手!”
淡淡的語氣,卻是十足的嚴肅。我的笑尷尬地僵在臉上,心想是不是我太過自來熟啦,動作上逾越啦?又覺得不至于,逾越個頭啊?又不是大姑娘碰不得!我腦子里翻來覆去的瞎想著,手也就松開了。
“看看你手上!”韓暮雨接著說。
看什麼?我翻過掌心,原本干干凈凈的手掌上,粘了一層深灰色的細塵。
我疑惑的看著他,他毫不隱晦地說,“我現在這一臉一身的灰土,沒法兒跟你去吃飯。”
這樣啊?
其實我一早就看見他石雕一般的造型了,只是,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更沒覺得他身上臟亂差,我甚至覺得那灰白的頭發和灰白的臉色,更襯得這個人有種落拓的硬朗。
“這……沒什麼關系吧!我們吃飯給錢,別人誰也管不著咱穿成什麼樣兒啊?你說是不是?”我繼續勸說。
“下次吧……”韓暮雨說,堅決的態度堵住了我所有要發表的話,他說:“下次,我請你!”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
因為這段兒順路,我推著電動車陪他走,隨意地問問他的情況。
“你們一月工資多少啊?”
“一千五。”
“管吃住?”
“管住,管中午和晚上兩頓飯。”
“一天上班多長時間啊?”
“七點半上班兒,六點下班兒!”
“工作有危險嗎?”
“……有點……”
……
總之,我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但是,答案絕不會擴展一個字;我不說話,他也不說,就那麼悶頭走路。
跟他站一塊,我覺得自己特聒噪。
經過馬路邊一干枯的小樹苗時,我看見韓暮雨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什麼,輕巧地往枝頭一掛,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就已經走開了。
“嘿,你剛在樹上擱了個什麼東西?”我問道。
他眨了下眼睛,一線溫柔在目光里游弋。“……花”,他說。
第7章
“什麼花?”我問。
韓暮雨沒回答我,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笑了,或者那只是個稍微柔和的表情,反正,那個類似笑容的表情讓我有種類似緊張的感覺。
又走了幾步,“……我回去了!”他指指不遠處那個被滿地鋼筋、木板、石頭子包圍著的一排白色板房對我說。我望過去,正看見有個胖身影在門口招呼他,“韓哥,你干嘛去了,飯都涼透了……” 韓暮雨朝我擺擺手,再把雙手塞進口袋里,不緊不慢地走遠。
我仍對剛剛他說的那個“花”疑惑不解,干脆,我推著車倒回到方才那棵一把枯枝的小樹跟前,觀察之下總算是明白了。樹枝上,確實掛著幾朵“花”,兩朵藍色,兩朵紅色,每朵“花”都有五個大小均勻的“花瓣”,搖搖晃晃地墜在枝頭,看起來竟有些清麗的風致。不過,那些“花”都是用細細的彩色線纜編的,就是那種里面是幾根銅絲,外面用各色的塑膠裹起來的線。
原來他坐在臺階上手里擺弄的就是這個啊!不錯,很有建設性的愛好。
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路邊那麼多的小樹排排站著,韓暮雨就選了這無論是形態、位置都毫無特色的一棵讓它“開花”,不過,作為被選中的一棵,自然有與眾不同的待遇。
后來的日子,每次我上下班路過那棵小樹,都要細致的看上一看,數數是不是有“新開的”,有時候發現某朵“花”掛得不結實了,還要給整整。
某天,早上六點多,我睡得正香,曹姐給我打電話,“安然,營業室外門的鑰匙是不是在你那里呢?”
“啊,是在我這兒!”
“行了,你趕緊著帶鑰匙過來一趟,營業室報警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起床,匆忙間手套都忘戴了,手指頭凍得通紅趕到現場時,正聽見那響徹半條街的堪稱凄厲的警報響聲。后來才知道,為嘛報警呢?原來是營業室的電動門沒關太嚴,大廳里的易拉寶被風給吹倒了,感應器靈敏的感應到了這一變故,大清早狂叫不止。
虛驚一場!
解除了警報,看看時間,7點鐘,回單位還能吃上早飯。
回去的路上,出乎意料的,我居然又遇到了韓暮雨。
看見他時,他正搬著一些類似玻璃的東西往手推車里放,小心翼翼地,看上去有點吃力。
“嘿,怎麼就你一個人干活呢?”靠邊兒停了車,我自動自覺地去幫他扶著。
“你別動,容易劃傷手!”他皺著眉頭提醒我。
“沒事兒,哎,問你呢,怎麼就你一個人?還這麼早?”
手里的東西冰塊似的滑溜,在手推車里放穩當了之后,韓暮雨才回答:“這些材料怕摔怕震怕壓,只能這樣往里運。別人不愿意干,嫌麻煩。”
“那干嘛讓你干啊?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很有些憤憤。
“我自己要干的,”他搬起最后一沓,說道:“會加錢!”
“哦!這樣還行!”我看著他凍得發紫的手,問道:“你怎麼也不帶手套呢?”
“這東西太滑,不能戴手套。”
我小心地幫他扶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