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里的那頭鹿不知在哪天偷偷跑了出去,它原本很乖巧的,可現在卻發了瘋似的要牽著他走。
怦怦怦。
它奔跑的蹄子毫不留情。
魏如楓在偌大而空曠的房間里,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欸”了一聲。
欸?
非常詫異,為什麼自己現在會有這樣的念頭——
想見他。
從開始的懷疑,變成了漸漸穩定下來的念頭。
想見他。
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擁抱,不需要親吻,什麼都不需要。只是想見他,聽他說話,看他笑,隨便這個人要說什麼都好,反正他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現在自己迫切地想要集中注意力。
想把那些不快樂的事全部拋之腦后,想被別人的一舉一動牽引全部興趣。
想見他。想見他。想見他。
腦子瞬間被這三個字轟炸。
魏如楓抓起桌上的手機和鑰匙,走到門口的時候沒注意臺階還險些摔了一跤。他抽出房卡,去退房,不想開車,就打車。他現在要回家,先刮胡子,再換衣服,然后簡單收拾一下,訂機票。
他結賬,下車,進小區,上樓。行色匆匆,保安都差點攔住他。
見到那個人要說什麼呢?這個問題讓他忽然遲疑了,上樓的腳步也慢了下來。他不能說“我想見你”,也不會說“我想你了”,那他還能說什麼呢?
魏如楓覺得步子發沉。
他沒有理由去突然見他。
這個事實讓人莫名沮喪。
于是他不得不冷靜下來,重新邁開步伐上樓。他低著頭數那些臺階,踩上最后一階時才抬起了頭——
魏如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靠在家門上的身影,叼著煙,瞇著眼睛朝自己勾起了嘴角。
他白皙的臉蒙在一層藍灰色的霧里,卻看得真真切切。
“我想您了,所以來見您。”
理所應當,理直氣壯。
方亦慈踩滅了煙,抬頭望了過來。
“您您您您怎麼哭了?”他本來輕松的笑臉頓時慌張。
方亦慈走上前伸手幫他擦掉眼淚,仰著頭試探性地問道:“是不想見我嗎?”
魏如楓怔怔地看著那雙澄澈的眼睛,搖了搖頭。
——不是的。
——我很想見你。
方亦慈轉而松了口氣,“我買完機票的時候才發現手機沒電了,所以沒來得及提前告訴您,這麼突然不會打擾您吧?”
魏如楓別過了臉,“不會。”
——甚至你已經站到了我面前。
——我還是很想你。
他拿出鑰匙開了門,方亦慈跟在后面進來不經意地說:“見不到魏老師的這幾天我都好寂寞啊。”
這句話直接就讓魏如楓心跳加速,他把鑰匙丟到茶幾上,轉頭看著方亦慈。
方亦慈被那雙有點發紅的眼睛盯得懵了一下,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魏老師?”方亦慈察覺出他有點不對勁,眼睛里像是有話要和自己說,可是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卻又始終緊閉著。方亦慈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走過去抱住他結實的臂膀,輕輕搖晃,“您今天怎麼不理我呀,再不說話我可就親您了。”
空氣開始安靜下來。魏如楓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半晌后才喃喃道:“本來我有話想對你說。”
方亦慈停下了手上的小動作,認真聽他要說什麼。
“可是我一見到你,就想哭。”
魏如楓光是看著他,視線就不受控制地模糊。
方亦慈的手慢慢松開了,從他胳膊上滑落,安分地收回在自己身體兩側。
他悄悄退后了半步,臉上強裝出的笑容也徹底褪去。他看懂了魏如楓的表情,明白了魏如楓的意思——自己的行徑一定是又給這個人造成了困擾。
困擾的程度都發展到‘他一見自己就想哭’了。
“對不起啊。”他回避了魏如楓泛紅的眼睛,胸口發悶,“我明知道不該擾亂您正常的生活,可我還是自私地想來見您,并且毫無悔過之意。”
“更對不起您的是,甚至以后我也打算繼續這麼做。”
方亦慈低下頭,難得苦笑著說:“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寧可您受困擾,也要攪亂您的生活。”
他呼吸艱難地說完這些任性的話,接著頓了頓,又故作輕松地繼續道:“但是,您放心,我也不是完全不顧別人感受的人,我……我相信,以后總有一天我能做到不喜歡您。”
魏如楓那張英俊的臉瞬間凝固住了。
他整個人呆立在那,遲疑地問方亦慈:“不喜歡我……是什麼意思?”
方亦慈低聲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魏如楓愣了愣,“那你說的‘以后’又是什麼意思?”
方亦慈坦率地承認:“因為‘不喜歡您’這件事,我現在還做不到。”
現在還做不到。
那以后就能做到了嗎?
“方、方亦慈。”
在氛圍凝重半晌后,魏如楓突然喚他的名字。
“您說。”
“你能不能……能不能——”
怦怦怦!
那頭鹿幾乎要撞倒他,堅硬的角拱得心臟發疼。
方亦慈,你能不能——
“連帶著‘以后’也喜歡我。”
45.
魏如楓在說完后,心房的位置不由自主泛起酸澀的疼痛來,像是被淋了一杯冰鎮檸檬汽水,小小的空間里擁擠著蓄勢待發的二氧化碳。
碳酸氣泡在破裂后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