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鋒有應酬,便只讓助理帶著他們。
黎知破天荒地和他一塊兒坐在后座。
黎知大他兩歲,身型卻小了他一圈,兩**疊腳尖翹著,表情很有股漫不經心的矜貴氣。坐進來時他還打量黎庭,評價了句:“怎麼長這麼大個。”黎庭沒有回答他。
此后他們之間沒再有對話,黎知玩手機,黎庭拿著手機發呆。向陽打電話過來了,他就拒接,再發短信找借口說不方便接。
車子駛向舊城區,方向黎庭是熟的,畢竟他和向陽來過許多次了。看慣了的景色像快速幻燈片一般從眼前一張張滑過,最后到了工廠。
黎知在有些方面似乎無所不能。工廠的主管接待了他,帶他在車間一個一個地看,介紹的時候只需要幾句,黎知就能明了,還反過來提出問題。黎鋒的助理沒有多插話,臉上掛著笑容,顯然對他的表現十分贊賞。
黎庭又是完全被忽略的部分。
今天的隨同參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什麼都做不到。和優秀的大兒子比起來,他只能算個會行走的花瓶,因為過于平庸,甚至都沒有被觀察前途的必要。
可能只有沈凌雪覺得,逼迫他來參與這些,就能夠積累父親的好感攢起奪家產的經驗。
過了一會兒,黎庭又想到,也不一定。可能沈凌雪自己也是明了事實的。要他來陪跑一趟,不過就是要下他面子羞辱他罷了。
多好笑。他們在血緣上明明是最親近的人,但相處起來卻像敵人、仇人。
更可笑的是,沈凌雪借著這樣什麼維護都不必有、半點努力都不用做的關系的名義,簡簡單單地,輕而易舉地,就壓倒了他和向陽用心構建出的一切。
黎庭今晚的晚飯比前一天吃得還少。飯桌上沈凌雪問起今天他們感覺如何,黎鋒沒說話,倒是黎知淡定地回答了:“還不錯。”
沈凌雪驚喜地握住了手,又期待一樣地問他:“那阿庭呢?”
黎知這次只是對著她彎了彎眼,笑意里帶著些許不露鋒芒的嘲弄。
黎庭停筷很久,逼著自己說了一聲:“學到很多。”
沈凌雪都沒來得及表態,黎鋒也笑了,拿筷子敲敲妻子的碗,道:“專心吃飯,你這分心的毛病老改不過來。”沈凌雪馬上就僵了,自己也笑,說著“也是”。他們一桌三個人都在笑,只有黎庭沒有。黎庭面無表情。
今晚吃的又差不多都吐了,黎庭有點兒想把鏡子蓋起來,每次吐完一抬頭他就能看到自己的丑態。這種場景任誰看著都不會舒服的。
向陽還是堅持不懈地給他打電話。黎庭這個時候反而慶幸向陽的手機是老人機了,沒有視頻功能,單單聲音的話,他還能夠維持住正常。
但他也不怎麼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向陽慣例的那幾個問題,他都是回答公式化的“還好”,最后向陽有點兒急了,說:“怎麼聽,都,不是,還好啊!你在,在家,到底,怎麼了?”
黎庭編謊話:“被訓了而已,不太開心。”
向陽碎碎咕噥了幾句,道:“不信!你媽,是不是,打你了?”
黎庭平平靜靜:“她得長三米才能打我吧。”
向陽被他這突發的幽默感逗笑了,又說:“不行,我得親,親自,確認,不然我,不放心!”他略帶急切地問,“你什麼,時候,能出來?”
黎庭最怕的問題還是來了。他盯著昨晚被自己抓破的傷,它們已經重新凝痂了,不平整,很難看。
這讓他有種重新伸手抓掉的欲望。
向陽沒聽到他回答,焦急地催了一下。
黎庭這才說:“我們最近不要見面了。”
第70章
剛被父母發現戀情,兩人避嫌不見面是正常的。可黎庭說出來,落到向陽耳中,向陽就是覺得難受。
又有哪兒不對勁。
黎庭絕對不對勁,平時的他不是這樣的。
這兩天以來向陽始終陷在一種憂慮之中。因為沈凌雪沒有下一步動作,所以班主任錢老師暫時沒有將這件事上報學校。但這就像一個炸彈,懸在他頭上,引爆按鈕捏在別人手中。
安裝這個炸彈的是黎庭的媽媽。
哪怕裝得再怎樣鎮定穩重,黎庭的慌亂與愧疚都瞞不過向陽。
昨天他離開得那麼快,讓自己連握一握他的手的機會都沒有。向陽抓緊了手機,無措地吸了口氣,在腦中組織語言。他想告訴黎庭很多話,但是太多了,一時沒法說出來。還沒想好開口的第一句,他就聽到黎庭在對面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黎庭重復,“最近先不要見面了。”
向陽再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斷了,和這兩天來無數次的通話一樣。
他呆呆地把手機貼在耳邊,聽著短暫嘟嘟兩聲,心臟泛起酸澀。他第無數次討厭自己的結巴,討厭自己不會說話。
黎庭的手機丟在床上。沒出一會兒, 他接到向陽發來的很多短信。
似乎是擔心一番話分開說太長了,來不及讓他看到,向陽都沒心思心疼話費,信息一條接一條。他對黎庭說自己沒有怪他,這也不是他的錯,又問黎庭究竟發生什麼事,無論什麼都可以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