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崩潰了,兩眼發紅,呼吸急促地用力搖頭,想往前跑,卻被方同喻抓住手腕。皮膚相接的地方像被針扎了一樣疼,他轉過來,另一只手想把方同喻的手從自己腕上掰下來,被方同喻再次抓住。他咬緊了牙,胸口悶疼,快要呼吸不上,哀求地抬了頭,卻看見方同喻眼神沉郁,動也不動地釘死在自己身上。
“你放過我不行嗎?”他酸澀地問道,“都成了這樣了,你不可能再讓我像以前一樣對你……”
方同喻的嗓音猶如生銹了的鐵絲摩擦地面:“你不用做什麼,我也不會求你怎樣。”他用力地吸氣,好似說話對他來說是十分費勁的事,“……你可以把我扔出去,但我不會走的。”
祝樂辭渾渾噩噩地看著他,目光幾乎失了焦距,即將有淚水涌出來。他微微地張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過了可能有半分鐘,他的目光又漸漸凝起來,喃喃道:“你流鼻血了。”
紅色的粘稠液體從鼻腔里微微爬了一點兒出來,在那張白得毫無人氣的臉上,十分刺目。
方同喻似是有些惱怒,眉頭皺了皺,扭開了臉。祝樂辭手足無措,睜大了眼睛,問:“你到底怎麼了?”
他把手往回抽,方同喻還執拗地不肯松手,他一下子就失了控制力,用力一掙,竟然直接將對方的手甩開了。祝樂辭后退兩步,握著自己的手腕,又看看方同喻的,幾乎是自顧自地念:“你怎麼了?”
“沒什麼。”方同喻回答。
他轉身,步伐緩慢,走到桌邊抽了兩張紙,捂住自己的鼻子。
方才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他神情灰敗,走路時甚至有搖搖欲墜的感覺,仿佛一個不慎,就會往一邊側倒去,再也爬不起來。
祝樂辭心里空蕩蕩的,眨了兩下眼睛,拔腿就向自己房間跑去。方同喻沒再來攔他,方才被甩開了手,就知道自己不再有攔的力氣了。
他死死地關上了房門,再顧不得許多,咬得自己嘴唇快出血了,撥通了柏贏的電話。
每年過年時,柏贏總會被召回家中,應付那大家族特有的一大幫親戚。祝樂辭這是個新號碼,他見著陌生,此時又忙著,便沒接。
祝樂辭目光閃爍,只好又給他發了個短信:
“同喻到底怎麼了?”
這次柏贏倒是飛快地回撥了,無比震驚地問:“是樂辭嗎?!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祝樂辭本以為自己會難受,但此時他的心中已經被其他的東西占滿了,亂糟糟的,只回答道:“他來找我了……”
柏贏那邊似乎是摔了個東西,“哐啷”一聲。背景的噪雜人聲急速遠去,變得安靜,柏贏的聲音便顯得更加焦急:“他怎麼會……該死的!”
“他,是不是在住院?”
“……是。”柏贏懊惱又抱歉地說,“我本來讓人看著他的,他本來不應該能走掉的……樂辭,你先把他留著,不要讓他出事,我馬上準備過去……”
祝樂辭垂著眼,打斷道:“他生了什麼病?”
對面的聲音立刻卡殼。
祝樂辭輕輕地說:“告訴我吧。”
腳步聲又一次響起,到了他的門外,佇立不動。祝樂辭盯著門,聽手機對面的人嘆了口氣,欲言又止許久,最后才回答:“白血病,和他爸一樣。”
【第三十三章】
方同喻從醫院倉促離開,連身上的外套都是柏贏留在醫院里的,坐了一天的車,沒有半點兒進食,能夠找到祝樂辭這兒來純屬靠著意志力在支撐。
他的生命力衰敗了大半,然而那股執念還支使著他的身體。
祝樂辭在房間里躲了許久,方同喻就坐在房間門外等著。他渾身發冷,過了一會兒又發熱,時而低低地咳嗽兩聲,盡力壓抑著,但還是能聽出其中的孱弱。
祝樂辭閉上了眼睛,捂住耳朵,盡力想充耳不聞,但卻做不到。一種莫名的心痛像鎖鏈般絞著他的心,幾乎要將那肉做成的心絞碎,門外那人的聲音牽著鎖鏈的盡頭,每一個發聲都是一次施力,讓他越發難以忍受。
在他心中,方同喻可以是瘋狂的,可以是令人畏懼的,但唯獨不能是……弱小的。
褪盡了光環,離他不再遙遠,不再俯視于他。
如同抓著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一樣,追著他不放。
祝樂辭幾近窒息,心中充滿了酸澀苦楚。他把電話掛掉了,柏贏急切的保證也斷于半途——他聽不下去。
他們一里一外地坐著,直到救護車快來了,祝樂辭才不得不出去開門。方同喻靠著墻,氣息沉郁,面色蒼白地看他一眼,身體一動不動。
祝樂辭沙啞地說:“你去醫院吧……”他的手抓著自己的衣服,“明天柏贏來了,你……你就跟他走吧。如果只是要看我的話,你現在也看到了……”
方同喻不予回話。
他明明是不請自來的,他才是傷害了自己那麼多次的人。但祝樂辭面對著他,語氣近乎于低聲下氣:“同喻……不要任性了好嗎?你回去好好治病,好好地活下去,我們……不要再見面,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我也不恨你……”
方同喻神情冷靜,再看,其中卻又似乎帶著些許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