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郁低眸看著自己蓋得好好的被子。
他睡相不太好。母親剛去世那會兒,他始終不愿意相信自己沒了母親,時常半夜故意踢被子,渴望還有個人能夠為自己蓋好。
可是沒有。
一直到天亮都沒有。
這麼多年,關于母親的記憶早已淡忘,睡覺踢被子的惡習倒是保留了下來。
還是頭一回醒來看見被子好好蓋在自己身上。
蘇郁看向地上背對他的小雪團。
是這小孩兒……
這世上多的是忘恩負義的人,怎麼會有以德報怨的傻子?
“小孩兒。”蘇郁難得發了善心,“上來。”
小雪團:“嗯?”
“你躺地上不冷麼?”蘇郁問。
小雪團腹誹,還真不冷。
就是地面沒有床上舒服。
“反正你也是個小不點,不占地方。”蘇郁騰了騰位置,“上來睡吧。”
小雪團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天啦嚕,大壞蛋竟然讓他上床睡覺。
不不不,這一刻,蘇郁在小雪團心里已經變成了驚世大好人。
雪族就是這麼一種單純的生物。之前對他千般萬般不好,只要對他有一點兒好,他就會忘記所有不好,只記得好的。
小雪團立刻抱著被子上床。
“你去睡另一頭。”小雪團剛上來蘇郁就有些后悔。像他這樣領地意識嚴重,且心防更重的人,真不知道是抽了哪根筋才同意讓人睡一張床。
小雪團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睡姿特別乖巧。
“只此一晚,下不為例。”蘇郁警告。
一夜相安無事。
第二天起來,小雪團干活都格外殷勤些。
他覺得蘇郁也沒有那麼可惡。因著同病相憐,又有:“一床之恩”,小雪團就覺得蘇郁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
天真。
落在蘇郁眼里,這就是個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小傻子。
“你晚上睡覺不要踢被子呀,會著涼的。”小雪團絮絮叨叨的。
蘇郁不置可否。他是ss級的體質,就算在冰天雪地里凍一整晚也不會感冒。
蘇郁要喝牛奶的時候,小雪團突然大喊一聲:“別動!”
蘇郁手一抖,牛奶差點灑出來。他狐眸一斂,盯著小雪團:“小孩兒,你這是嫌命太長了?”
小雪團磕磕巴巴道:“不不不是,這杯牛奶放這兒好久了,已經冷了,我,我去給你熱一熱。”
蘇郁輕嗤一聲,將牛奶一飲而盡。
“收起你多余的心思。我沒那麼嬌貴。”
小雪團鼓起腮幫子,看到墻壁上掛著的蜘蛛網,又拿起雞毛撣子踩著小板凳,顫顫巍巍地要去清理。
結果一個沒站穩,雞毛撣子碰到柜子上的花瓶。只聽砰的一聲,花瓶掉地上摔得粉碎。小雪團也失足跌了下去。
眼見就要跌到那堆碎片上,小雪團害怕地閉上眼,身體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笨蛋,這點事都做不好。”蘇郁語氣不耐,“一邊待著去。”
小雪團噔噔噔要去拿掃帚:“可是,碎片還要清理掉。”
蘇郁抬手用精神力把那堆碎片化為齏粉:“讓你一邊待著。”
“謝謝哥哥。”
小雪團彎了彎眼。
哥哥真是個好人吶。
小雪團一口一個哥哥,叫得很甜。
他是真心實意的感謝。
蘇郁頗為無語。
他覺得這小孩兒可能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外面落了一夜的雪。
晚上小雪團小心翼翼地想爬上床睡覺,蘇郁一言未發,只是稍稍留了個位置。
什麼下不為例。
對這小孩兒他簡直是處處破例。
天光大亮,窗外白茫茫一片。
“好大的雪啊!”小雪團興奮地想,“我們可以堆雪人啦!”
他興高采烈地跑下樓,要去屋外玩雪。
“……該死。”蘇郁冷著臉拎起外套和圍巾就追了下去。那小孩兒穿著睡衣就跑出去是想凍死嗎?
屋外,小雪團已經幸福地在雪地里打滾。
雪族最喜歡下雪了。
蘇郁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從雪地里拎出來,動作粗魯地給他穿好衣服系上圍巾,冷漠道:“你要是敢發燒拖我后腿,我就把你扔在這里不管。”
小雪團眨眨眼:“哥哥一起來堆雪人嘛。”
蘇郁冷笑:“我三歲就不玩這種幼稚的游戲了。”
小雪團撒嬌:“陪我玩嘛。”
蘇郁:“你以為你是誰。”
小雪團拉長了語調:“哥哥~”
蘇郁:“……”
一小時后,雪地里立著一大一小兩個雪人。
小雪團拍手笑道:“哥哥好厲害。”
蘇郁冷哼一聲。
那是自然。
“玩夠了就回去。”蘇郁說。
小雪團見了雪就不肯走:“哥哥,我們再來玩打雪仗吧?”
蘇郁開口拒絕:“我不——”
小雪團揉起一個雪團砸他身上。
蘇郁:“……小孩兒,你完了。”
小雪團一上午都被砸得很慘。
不過笑得也很大聲。
他仰躺在雪地里,躺出一個人形。
哥哥真好呀。他再次想。
從來沒有人陪他玩這麼盡興過。
對蘇郁又何嘗不是呢?
從來沒有人陪他玩這麼盡興過。
不過不能再玩下去了。
蘇郁把小雪團提回樓上,扔進浴室:“洗個熱水澡。”
然后去廚房要了碗姜湯。
他的體質當然是不可能著涼,這碗姜湯是為小雪團準備的。
這大概是蘇公子生平第一次為晏微涼以外的人考慮。
小雪團洗完澡,跑出來乖乖喝姜湯。
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樣子乖得不行。
這天晚飯,小雪團得到了一杯熱牛奶和一塊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