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樓頂這個人,如果他沒認錯,就是唐令美的兒子申弘方。
因為宋眠和唐令美的關系不錯,所以楚洮對申弘方也很熟悉,但他們并不算朋友。
唐令美這個人太過聒噪,又喜歡沒邊際的吹老公吹兒子,導致楚洮只想離她們家人遠遠的,所以也不愿跟申弘方深交。
相比于唐令美的大嗓門,申弘方就顯得沉靜很多,畢竟有他媽代為表達了,他也不需要說什麼話。
在楚洮的印象里,這是個跟自己一樣,學習很努力且沉默寡言的人。
他拽開鐵柵欄,掌心沾到了些許銹跡,稍微一摩擦,還有丁點不適的沙礫感。
楚洮大跨步上了小臺階,用力推開了天臺上有些遲鈍的鐵門,暖風卷起灰土塵埃,在他眼前漾起迷蒙的白霧。
楚洮忍不住低咳了兩聲,頂著灰土躍上了樓頂。
腳下踩到不知什麼時候被刮到門口的爛鋼筋,鋼筋摩擦地面,發出刺耳且沉悶的聲響。
“申弘方!”
站在樓頂邊緣的人看見楚洮,表情微動了一下,但他沒有應答,也沒有動。
只差一步,他就能越過矮小的圍擋,像一只折線的風箏墜到樓下。
他還穿著淮南一中的校服,校服肥大,被風一刮,撲簌簌像灌了氣的口袋,扯著他踏入深淵。
楚洮氣喘不止,背后出了一層冷汗,他不敢上前,只是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安撫似的招了招:“申弘方,過來。”
申弘方歪了歪頭,目光掠過楚洮看向了他身后的江涉。
人人都知道,楚洮的罪過三班的江涉,甚至有人親眼看見過,江涉把楚洮推到籃球場打。
兩個人水火不容,楚洮在三班過的水深火熱。
但現在,周六的中午,江涉跟著楚洮一起來了學校,上了天臺,和他面面相覷。
大概是這一幕實在是太戲劇化了,申弘方難得提起了點興趣。
他的身形晃了晃,神情恍惚,喃喃道:“楚洮,你也是來自習的?”
他的聲音很輕,被風一刮,就散了大半,只有支離破碎的字節傳到楚洮耳朵里。
楚洮的喉結一滾,緊張的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生怕一個字說錯,就刺激的申弘方走了絕路。
申弘方沒等到回答便信以為真,自嘲的笑笑:“怪不得你成績進步那麼多,真努力啊,看來我還是不夠努力。”
他說著,恍惚間又向前蹭了一步。
七層樓的高度,看地面,已經有瀕臨死亡的眩暈感了,但申弘方好像一點也不害怕,他低頭盯著那株盛開在教學樓門前的洋槐,雪白清麗,隨風搖曳。
“申弘方!你就不想想唐阿姨嗎!”
楚洮攥緊了拳,攥的骨節發白,掌心的顆粒感也被他揉碎,他和申弘方之間又刮起了一陣白色的旋渦。
申弘方聽到楚洮提唐令美,肩膀微不可見的瑟縮了一下,手指有些僵硬的顫抖著,但唐令美并沒有讓他放棄瘋狂的舉動。
他有些暢快的裂開了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想著她呢,每分每秒都想著她。”
楚洮覺得嗓子被塞進了一坨棉花,干澀發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涉安撫似的撫了撫楚洮的后背,語氣平靜道:“他現在只想懲罰他媽媽,你提這個名字,他說不定還覺得痛快。
畢竟他跳下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在墜落地面之前,他腦海里會是他媽媽看見他尸體時崩潰的樣子,癲狂的樣子,只要稍微想一想,他就覺得值了,他報復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恨的人。”
楚洮目光微顫,轉過頭來,低聲道:“江涉”
申弘方突然憤怒的沖江涉道:“你懂個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像你這種要什麼有什麼,全校老師都對你哄著捧著阿諛奉承,從來不用為成績,為未來發愁的富二代,有什麼資格跟我指手畫腳!”
大概是難得說這麼一大段話,申弘方雙眼猩紅,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氣息被他的抽泣截斷,聲音仿佛破碎的面鼓,在衰亡之前爆發最后的聲響。
江涉輕笑了一聲,目光變得微涼,輕描淡寫道:“所以你是恨她沒有讓你變成富二代?你這恨來的可真有道理。”
申弘方看向江涉的眼神里帶著憤怒和不被理解的狂躁。
他臉上的肌肉繃的僵硬,手指死死抓著褲腿,用力摳著:“我不想和你爭辯,你根本不知道我和楚洮的世界,那種始終被比較,被挑剔,被當作炫耀的玩具,被忽略內心訴求的日子,貫穿了我們全部的生命。
從出生起,生生不息,永無止境。
楚洮你不應該來勸我,而應該理解我,從小到大,你永遠都是楚星寧的影子,跟屁蟲,替代品,楚星寧是天之驕子,眾星捧月,你只會被順帶夸獎一句也不錯。你知道嗎,就連我媽在我面前提到你,都只會說楚星寧的弟弟而不叫你的名字。
她是為了提醒我,不是最優秀的那個,就永遠不配被注意到。
哪怕你成績還不錯,長得也不錯,但和楚星寧一比,就會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