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撤資跑了,我那部片子還沒來得及上映就埋了。
5
我找了個大巴往火車站去。
一路上我看著手里的手機,停留在我和林星山最后的聊天記錄上。
「劉哥,菜市場今天豬大骨打折,回去給你煲湯喝。」
「剛有個尋親節目給我打電話,說我是什麼走失兒童,哥,你給我報的名當表演嘉賓啊?」
「急急急,你給我的是啥人設啊?!還在給我打電話,我是該潸然淚下還是破口大罵啊?」
「劉哥!劉哥!」
我當時在拍戲,扛把大刀跟著男主演來來回回地串場,天黑了才看見消息。
是我報的名。
但我卻不知道怎麼回他消息了。
微博上他和親生父母喜極而泣的視頻比我微信框彈出來還早。
億萬富翁,我的林子終于是翻身了。
他是個孤兒,本來裝了十年的無所謂。
兩個月前喝醉了酒,窩在我懷里嚎啕大哭。
他說他想有個爹媽,再怎麼樣是殘疾啊、窮啊,還是咋樣都行。
他說他都能接受,能去伺候。
我被他哭得心疼,趁他睡著把他的信息填進了尋親節目里的報名表上面。
嘖,效率還挺高的。
唉,我想了半天,還是把字刪刪打打。
「林子,我先走了。去哪沒想好,你好好當你的明星……」
不對。
我刪了重寫。
「林子,你身板弱,快入秋了多穿點,吃啥過敏你也注意點,那芒果再好吃也不能吃……」
我又給刪了。
最后大巴晃晃悠悠地到了站,我這條消息都沒發出去。
「走了,勿念。」
我用下車的那五秒下定了決心,把手機揣回兜里的時候還撞到了個人。
「不好意思哈……」
「劉玄秋?!」
6
我不大認得她,她卻熱情地拉過我的肩膀,非要跟我一起吃頓飯。
「劉哥,我是趙夢。」
到了餃子館里,她才摘了帽子和口罩。
可我還是覺得有點陌生,直到她嘆口氣,朝我擺了個僵硬的鬼臉。
我才醍醐灌頂般喊出她的名字:
「趙夢!」
「你這是……」
她無所謂地笑笑:「整容了。」
我低頭悶了半杯白酒。
趙夢也是我大學同學,和我一起演過幾回會演。
那時候的她雖然不算大美女,但好歹看著討喜,個高腿長,人群里也是打眼的存在。
如今妝倒是化得好了,靈氣卻沒了。
北京,演藝圈。
就是這麼個吃人的地方。
「哎呀劉哥,好久不見了,別說那不開心的事了。我看新聞林子認親回家了,億萬富翁啊,你這也屬于是投資成功了。」
我尷尬地用酒杯掩住嘴巴,早知道多說兩句整容的事讓她不痛快了。
幸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忙打開岔開話題。
趙夢小口小口地咬著餃子,興許是動了骨頭,咀嚼都費勁了。
「怎麼了,劉哥?」
我蘸了點醋。
「沒事,癌癥。」
趙夢被我唬得「啊」了一聲,又震驚不已地看向我。
「真的假的?!」
真的。
短信是醫院發來的復診結果,上個月體檢就查出了胃癌晚期,這回是徹底確定了。
「假的,你看我像嗎?」
我又悶了一杯酒。
她噗嗤笑出來,又往我心上扎刀子:
「林星山現在有錢了,讓他給你找專家,像小說里寫的那樣,霸總為了嬌妻召集國內外所有醫生會診。」
我被她逗得想笑。
「劉哥,你跟我說實話。你和林子,是不是談戀愛呢?」
趙夢啊,當時我們班那一小群腐女之首。
她猜對了十年,我們也否認了十年。
這回也不例外。
「沒有,就是兄弟。」
她幽幽嘆口氣:
「這麼多年了,你們還不承認。我也不著急,大不了幾十年之后再問你,別告訴我那時候你倆還是不談戀愛不結婚,守著兄弟過好幾十年。」
我不回答,她又說:「社會變了,這都不是事兒。」
「前些年出了部實打實的耽美劇,不也火到了海內外?那倆新人一下子炙手可熱!要我說啊,你和林子去拍,一定比他倆更強。」
是火。
可下場呢?
劇還沒播完就被封禁了,兩個演員明令禁止再也不許同臺。
我還挺看好他倆的,看著他們,我總能想起來我和林星山。
我咕嘟咕嘟又喝了兩杯白酒,胃真疼。
酒足飯飽,我擦干凈嘴。
「趙夢啊,以后可別跟林星山說這話,他不愛聽別人造我倆的謠。」
「好吧好吧。」
趙夢吃得慢,我示意她慢慢吃。
轉身去前臺結了賬。
7
我買了張去浙江的火車票,硬座二十個小時。
離發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坐在火車站前的廣場里,眺望遠方高樓。
國際大廈的廣告牌上還是林星山的認親視頻。
這視頻拍得真好,唇紅齒白,淚眼蒙眬。
不怪這驚鴻一瞥就奪得了三百萬粉絲。
我又想起趙夢的話。
億萬富翁,說不定真是上天給我的一條活路。
可惜了。
剛剛喝的半瓶白酒越來越痛,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旁有個好心大姐過來問我,我笑著搖搖頭。
想要道謝卻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北京城啊北京城,我到底是沒能離開。
我這屬于緊急情況,直接急診綠燈插隊開始治療。
意識雖然昏沉,但我還是死死抓住了手機。
不能給林星山打電話。
絕對不能。
醫生嚴肅地和我講明了情況。
一個月,我只剩下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