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苑懵了,說:「我沒想過離開。」
他目光一沉:「你知道了?」
我還沒有說話,池苑靜靜地看著我:「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
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所以你這段時間態度……所以你現在對我那麼好。
「是因為……」
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原來是因為感激啊。」
我搖頭,想否認。
「你不用有負擔,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定定地看著我,眸色深不見底。
我沉默地回視,像要被那團漆黑吞沒。
我們在房間里無聲地對峙。
我聲音顫抖著,問他。
「這麼多年,一直是你在……」
喉嚨像被堵住一樣,我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他扯了扯嘴角:「你別這個樣子。」
「時霽,是我心甘情愿的。」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我樂意唄。」
他沒所謂地聳聳肩,恢復那副欠揍的模樣。
我眼眶酸澀,視野一片模糊。
惡狠狠吻了上去,粗暴地掠奪走他的空氣。
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大概是失心瘋了吧。
「瘋子。」
他一把推開我:「你干什麼?」
「你他媽才是瘋子。」我沒好氣地接話。
「你最無私,大好人,大善人。
「誰比得過你?」
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空氣跟死了一樣。
良久,池苑才打破沉默。
「你在自責嗎?」
我的心跟被扎一樣疼,轉過身背對他,沒有應聲。
他嘆了口氣,輕輕把我拉進懷里,揉了揉我的頭發。
「不用自責,真的。」
我不受控地發著抖,眼淚奪眶而出。
他的領口濕潤一片。
我是多麼卑劣啊。
體內流著他的血。
心安理得接受著他對我的好。
「哥哥。」
我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字。
腦子里像有什麼弦斷了。
我再一次吻上他的嘴角。
混著眼淚的咸濕,他身體一僵,卻沒再推開我。
呼吸交纏間。
我低聲說:
「我全都還給你。」
這一切——
流動的血液,責任,感情,恩惠。
愛。
還有我自己。
「全都交給你。」
17
「時霽,再生障礙性貧血。」
從出生起我就確診了這個病。
「一種骨髓造血功能衰竭性綜合征。」
貧血,乏力,心悸。
嚴重時會感染。
這種病定期需要輸血,而我血型特殊。
可爸媽因為工作,常年不在身邊。
于是他們找上了池苑。
「叔叔和我爸是多年的朋友。」
我們蜷在沙發里,他輕輕摟著我,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耳側。
我認真聽他講話。
「一開始叔叔阿姨找到我,希望我能幫忙。
「其實那會兒我還小,毛都沒長齊。」
他笑了一聲:「要給素未謀面的小少爺做什麼血包。」
「還挺不樂意的。」
我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被他反握住。
他繼續:「可是叔叔阿姨幫過我家。媽媽病重的時候,錢都是叔叔出的。」
于情于理,合情合理。
「我理應這樣做。」
他垂眼,嘆了口氣。
「媽媽最后還是走了,爸爸也出了車禍。
「只剩我自己之后, 我就想吧,有個依靠也蠻好的。
「不就是定期輸血嗎?」
于是他住進了我們家。
同我朝夕相處, 陪伴成長。
「剛見你的時候,覺得這人看起來挺傻, 脾氣倒挺大。」
池苑捏捏我的臉:「老是和我對著干。」
他又說:「我當時想,權當報恩了。等到某一天, 這恩情還完的時候,我就離開。」
也許一開始是源于責任感吧。
「只是到后來, 好像……就離不開了。」
不再是因為那份必須背負在身上的沉重的恩情。
不再是必須踐行的承諾。
不再是負擔。
我抬眼看他, 他的眼里漾出柔和。
「你總是讓人操心。
」
他低頭, 吻了下來。
「但又招人疼。
「可恨又可愛啊……真是沒辦法。」
最后兩句話近乎呢喃。
我閉著眼,回應他的溫柔。
大概是血脈交融的愛。
「時霽,放心把你交給我吧。」
18
我沒有愛過人, 年輕且青澀。
但碰上應該愛的人,好像所有語言都失了力。
只剩繾綣。
他一遍又一遍地吻我。
沒有多余的情話, 動作輕柔而妥當。
我昏昏沉沉, 渾身的器官被恰到好處的熱度熨帖著。
他看著我的眼睛, 糾結著, 又篤定著。
我們彼此耦合,在纏繞中交換。
我真誠地看著他。
我說:「我們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
我說:「我喜歡你。」
喜歡這詞, 輕飄飄的。
他不滿意,輕輕咬上我的頸窩。
「說你愛我。」
我們的未來那麼長。
「我愛你。」
我們血型相匹,性別一致。
池苑, 我們天生一對。
19
跟爸媽開口坦白之前。
其實還糾結了好久。
本來已經做好了迎接狂風驟雨的準備。
結果媽媽在電話那邊只是說。
「寶貝開心就好。爸媽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活著。」
……
得。心理建設白做了。
我媽繼續補充:「小苑以后得改口了吧。」
池苑連忙乖巧地喊:「爸, 媽。」
順耳得很。
「哎——」媽媽又笑,「這下更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我們是一家人。」我蹦蹦跳跳抓著他,左晃右晃。
他溫柔拉過我亂動的手,攥進手心。
「一直都是。」
掛了電話, 我撲上去親他的耳朵。
他順勢接住我,啞聲道:
「要不是明天有考試,你這麼主動我就該上。」
我不服,挑釁道:「憑什麼你上?我……」
他把我雙手緊緊箍在一起,扯著我跌跌撞撞進了臥室。
池苑整個人伏在我身上,狠狠吻了下來。
我試著掙脫,連動都動不了。
剩下的話全成了不明所以的嗚咽。
我真服了,這人這麼猛的嗎???
空氣被肆意掠奪,我感覺都快窒息, 他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還舔了舔嘴角。
嘖。
他起身, 拍拍我的臉, 扔下一句:
「今天就這樣。
「我回房間做題了。」
剩我一個人仰面朝天花板, 呆若木雞。
門被帶上, 發出咔嗒一聲響。
我猛地回魂, 打了個激靈。
邪火亂竄, 催著我直接躥去隔壁房間。
「做什麼題?」
我奪下池苑手里的筆,把他推到椅子上, 湊近他的臉,
「做……」
池苑滿臉錯愕,隨即笑了。
他伸出右手看了看表:「五十四分鐘零三十三秒。」
「十二點前我要睡覺。」
這人上輩子是戒過毒嗎?
我不滿地挑了挑眉, 咬上他的肩。
他扛起我,扔上床。
「哥,我身體不好。」
「遲了。」
……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