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姐姐的下一句話是——
「所以你更喜歡哪一個啊?」
啊?
我嚇得差點縮手跑了針。
「哎呀不逗你了。」她笑得狡黠,「時霽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我松了口氣,穩了穩狂跳的心臟。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反應會這麼大。
我又不喜歡男生。
理智的,篤定的,順理成章的——
事實。
不是嗎?
……
直到池苑拎著飯盒來醫院,把一碗滿滿當當的紅燒肉擺在我面前時。
我仍有點發愣。
「發什麼呆?」他揉揉我的頭發,「不是之前說想吃嗎?」
「這些都是你做的?」
我眼里的亮光藏都藏不住。
「變出來的,早上自己就出現在飯桌上了。」
他不承認。
我抬頭看他柔和的側臉,又想起小林姐姐的話。
喜歡?
想要……
紅燒肉,好吃,喜歡。
眼前這個人。
好像也喜歡。
池苑一輩子都不要談戀愛才好。
實在不行……
和我談戀愛,好像也不賴?
我還長挺好看的。
雖然身體不太好,但以后也會變好。
出院之后我要多吃飯。
以后就不熬夜打游戲了。
嗯,聽他的話。
他會開心的吧?
反正他是我哥,以后也要陪我好多年。
我和別人都不一樣。
我在他心里,也是特別的吧?
……
我這樣想著,又開心了不少。
「好吃。」
我臉燒得通紅,連忙把頭埋進碗里,掩飾著。
「哥你也吃。」
他接過筷子,笑彎了眼。
——
按部就班的總是理智。
人是該失一失智的。
15
出院那天,碰上江醫生查房。
他一貫溫潤沉默,卻逮著我叮囑了一堆注意事項。
我乖巧地點頭答應。
江醫生還是不放心,又轉頭對池苑說:
「當哥哥的,以后多上點心。
「自己的身體也要注意,別逞能。
」
溫吞的話語里帶著責備。
我剛想為池苑辯解,誰知他先一步點頭,說「我會的」。
模樣分外認真。
「這段時間麻煩江醫生了。」
他把收拾好的背包扛在背上,肩線流暢漂亮,又挺拔有力。
像一棵蒼勁的松樹。
住院這段時間,我總覺得池苑變了不少。
記憶里總是和我吵鬧爭搶的小孩似乎突然成長為一個成熟、有擔當的大人。
可我還是像小孩。
只是池苑臉色看著實在不太好。
是這段時間太辛苦了嗎?
我心里五味雜陳。
決心以后對他更好一些。
16
池苑十八歲生日這天,正巧是周末。
即便我們常常爭吵不對付,重要的節日還是只有和彼此一同過。
三年如此。
今年也不例外。
夏天燥熱,暑氣蒸騰,到家時都出了一身汗。
他去洗澡,我擺弄著蛋糕,把蠟燭一根一根插上。
這時,池苑的手機突然響了。
一陣振動,提示收到好幾條信息。
我沒管。
可那頭的人不依不饒,又撥來了電話。
我遠遠看了看浴室那頭的動靜,猶豫著,還是拿起來看了看,是越洋號碼。
掛斷的瞬間。
卻瞥見了那幾條信息。
看清楚的瞬間——
全身的血液倏然涌向頭頂。
我幾乎忘了呼吸。
【小苑,生日快樂。
【這個月的錢收到了嗎?不夠用的話,跟我們說。
【記得多吃補血的食物。每個月都要輸,別搞垮身體。
【辛苦你照顧小霽了。】
應該是媽媽。
可是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輸什麼?
血……
為什麼?
我的手顫抖著,打火機的火苗明明滅滅,蠟燭卻怎麼也點不著。
眼眶酸澀得厲害。
串起來的念頭和記憶里的細節盤根交錯。
?
拼湊著完整的真相。
我被殘余的煙霧嗆得一陣咳嗽。
愣是逼出了眼淚,我倉皇地抹臉。
浴室的水聲停了。
池苑走過來,身上帶著好聞的氣息,發梢微濕。
是柚子沐浴露的味道。
酸澀的清香味。
我壓下一切情緒,拉著他坐下。
——「快許愿。」
我關掉燈,房間里昏暗一片,只剩燭火微晃。
他嘴角含笑,閉上眼,雙手攏在一塊。
虔誠地默念。
我一直看著他。
他睜眼,打算吹滅蠟燭。
我攔下了他。
我問:「你許的什麼愿?」
「說出來就不靈了。」他沒打算回答。
我固執地又問了一遍。
良久,他才道。
「希望你身體健康。」
求的是平安,念的是順遂。
祈愿的對象,是我。
我心里忽然像被針扎一樣。
我沉默拉過他的手,上面有模糊的針眼,和還沒來得及消退的青紫。
他神情有些錯愕,連忙想要收回去。
我拉著沒放。
我問:「疼嗎?」
為什麼我一直沒發現呢?
每次醒來時他總是蒼白著的臉。
我總以為是因為照顧病人,兼顧課業太辛苦。
怎麼就沒想過其他可能性?
他的手在我手心里微微一顫。
半晌,池苑輕輕搖了搖頭。
我積壓的情緒再也藏不住。
眼睛酸得不像話,我抬頭沖他吼道。
「為什麼永遠都不考慮你自己?」
每年的愿望,都是希望我好嗎?
我想起病床前總是沉默守著的身影。
他匆匆奔走在各個科室間。
他用單薄的脊背,為我撐起一片天。
連他身上的血,都是爸媽找來為我保駕護航的槳。
我這艘殘破的小船,漂浪在無垠海面上。
是池苑一次次拉著我。
永不沉沒。
我慌不擇言:「你難道沒有自己的人生嗎?就守著我這個病秧子,做一輩子的怨種?」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
就是生氣。
還心疼。